凌烈皇陷入久久的沉默当中，他低着头，祝夏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此时他的内心想法。

又过了半个小时，头顶已经变为一片绚烂的星空，凌烈皇才哑声开口道：“都说人越缺什么就会越炫耀什么。

“所以，其实我一点都不自信，我也知道我一点都不完美。

“我从小就知道我爸是个坏人，他做那些事不会背着我，有手下跟他汇报的时候，他也不会让我离开，他甚至还会当着我的面处置背叛他的下属。

“他不在乎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会不会让我产生阴影，按照他的说法，他还希望我能通过这些事来熟悉我以后要做的事。

“但是他不知道，我从小的观念就和他不一样，就算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我也不可能被他同化。

“你说得对，我就是想从帮助别人那里得到满足感，我就是喜欢这种和他对着干的感觉。

“我要和他对抗，我甚至想揭发他那些惨无人道的行为，可我是他的儿子，我想做却做不到。

“我妈妈已经走了，我不能再失去我唯一的亲人。我只能尽我的努力积德，不是为我，而是为他。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妈竟然一直被他囚禁着？他分明知道我有多渴望妈妈回来，他却一次都没让我看见，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

“如果我能早一点狠下心真正对抗他，是不是我就能早点救我妈出来？”

凌烈皇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祝夏见状低声安慰他：“不是你的错，从头到尾，都是凌雄一个人造的孽。”

凌烈皇低着头抽泣，肩膀耸动，唯一的尊严就是没有被祝夏看见他的眼泪。

“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真的很怕别人看不起我。”他声音哽咽，“不管他们家庭条件怎么样，他们至少有爸爸妈妈在身边，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

“可我呢？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爸爸整天要忙很多事，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几天在我身边，只有达叔一直陪着我。

“可我虽然叫他一声叔叔，他却总是以管家的身份自居。

“我知道，不管他有多关心我，不管他看起来和我有多亲密，我们之间永远都隔着‘少爷和管家’的明确界限。他不能跨越，也不敢跨越。”

凌烈皇应该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他的情绪越来越崩溃，说话再也不能流畅一句。

“别的小朋友不敢明面上嘲笑我，但是他们会私底下聚成一团讨论我。

“我听见了，我也知道他们都看不起我，可是我忍住，我不想像我爸一样对待他们，我也不想让我爸知道，否则他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我开始假装自恋。

“没有人夸我，我就自己夸自己。就算我说得很夸张也没关系，没人敢在我面前笑话我。

“而他们私底下议论的话题，也从我的爸爸妈妈，变成我爱吹牛。我宁愿听他们议论这个，也不想他们再议论有关我家庭的事。

“这一招真的很好用，我从小用到大，这不仅是我的习惯，更是我无声的武器。”

祝夏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凌烈皇这么夸张的性格下，居然有着这么悲伤的底色。

她仿佛能看见小小的凌烈皇躲在墙边，偷听别的小朋友议论，偷偷流泪却倔强昂着脖子的模样。

也能想象到那么小的孩子，要对着镜子练习怎么蹩脚吹牛，怎么隐藏心里的自卑，还要在外人面前假装自傲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