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高照。
傅闳之跪在大太阳下,晒冒油了。
他不时抬起手臂擦汗,汗水越擦越多,朦胧了眼眶。
然而,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她的惩罚,之于他恰恰是赎罪。身体上的痛苦每多一分,精神上的罪孽,就少一分。
后来的后来,傅闳之晕死过去了。
虞贵妃听宫女禀报,还为傅闳之请了太医。不过,罚跪事件后,虞贵妃再没有为难过傅闳之。
傅闳之:“学画之前,我先推荐娘娘一本书,也就是《魏晋胜流画赞》。其中东晋大家顾恺之的三篇画论,就收藏在其内。”
虞贵妃:书籍实在枯燥,我读不下去,不如傅待诏读给我听?
傅闳之:“……”
实则一颗心,在胸中擂鼓。
傅闳之:“画画,不仅是画出眼中的世界,更是画中心中的世界。这种画法,名家称之为'迁想妙得'。”
虞贵妃:“我闭上眼睛,心里只有御膳房的鱼羹、蟹羹、脆琅玕、拨霞供,这算迁想妙得吗?”
傅闳之:“……”
娘娘的脑洞太大了,可脆琅玕、拨霞供又是什么?
傅闳之:“以形写神,神形兼备,是绘画的最高法则。娘娘现在已经画得很好了,只是在神上,还需要勤下功夫。”
虞贵妃看着眼前,纸和笔乱作一团,墨和砚磕磕绊绊。她的笔尖上还沾了一点墨,在凝脂如玉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娘娘别动!”傅闳之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这句话,他随身携带的雪白帕子,想帮她擦一下。他的眼底是不自知的浓浓爱意。
虞贵妃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冷冷道:“你跪安吧。”
傅闳之双腿一软,就看见国主黎樾走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差点铸成大错,害人害己。
虞贵妃将笔摔在桌子上,“不学了,比跳舞难一百倍。且自己画得好的人,未必能教好别人。”后面这句,分明是抱怨傅闳之的。
傅闳之感激地跪着,至少他是安全的。
黎樾拉着虞贵妃的手,宠溺地笑:“傅卿是我朝一等一的画师,便是那几个号称南黎四大家的,也不及他。你啊,得了名师还作妖?”
虞贵妃嗔怪的皱了皱小鼻子。
虞贵妃在宫中传为笑谈,自然是被笑话的那个。
妃嫔宫娥们总算平衡了一点,总不能风头都让她出尽了,她也该有平凡的一面。
傅闳之不生气,一旬一次的授课,恪尽职守,温故知新。
直到某一天,虞贵妃终于觉得无聊了,画了一张青山之间,仗剑行走,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图。
傅闳之惊讶得合不拢嘴,“娘娘果然禀赋异常。”
哪有什么天生优秀?只不过是虞贵妃更努力罢了。为了气画师,虞贵妃故意画得丑陋粗鄙,但课后还要练习。
虞贵妃收笔,以手拄着腮,欣赏面前的画。“既然出师了,那以后便不用学了。”
傅闳之的心,下坠到了谷底。
他早该想到的,虞贵妃是何等通透的人。他的心思如何能瞒过她?
他逾矩了,她没有怪罪,反而巧妙地帮她化险为夷。但画画是无法继续了。
他跪下,向她告别。
虞贵妃望着上方的藻井,宫中华丽的一切。幽幽开口:“我,不曾怨你。”
傅闳之愣神,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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