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点复杂,简单说吧,我和一位女士合伙开了一家公司,负责运作客户的94万资金,这些资金按计划会进入美国和东洋。但是,我和另一位女士格蕾丝·维克多·沙逊合伙开了另一家公司,就是迪恩。
格蕾丝知道我有这么一笔资金,强行让我转了25万到迪恩的账上,15%的回报是另一家公司的要求。”
“所以回报率必须超过15%?”
冼耀文摊了摊手,“我想迪恩也必须有15%的回报才能让格蕾丝满意。”
“明白。”瓦莱丽颔了颔首,道:“沙逊是汇丰银行的沙逊?”
“你知道?”
“是的。”
吃了几口薯条,冼耀文冷不丁地问道:“你觉得今年的金价会不会跌?”
瓦莱丽先是一头雾水,然后反应过来,“黄金储量?”
冼耀文擦拭一下嘴唇,点上雪茄,慢条斯理道:“二战结束后,西德的经济遭受战争的严重破坏,原料不足,粮食奇缺,各大工业部门之间发生严重的比例失调,同时,通货膨胀日趋恶化,货币发行猛增,物价飞涨,马克形同废纸,导致政治经济的严重不稳定。
创造新货币和建立新币制的需求迫在眉睫,于是1948年,西德进行了货币改革:
从1948年6月20日起发行新货币德意志马克,原帝国马克等旧币从6月21日不再流通,并规定每年居民的旧马克按10比1的比率兑换60新马克,居民在金融机构的存款,也按10比1的比率兑换,但只能将其中的半数列入自由账户自由支取,另一半转入国家账户冻结。
后来,冻结存款中70%作废,20%转入自由账户,10%被强制购买公债。”
冼耀文摆了摆手,“1948年6月至去年6月,西德发生了什么,想必你应该清楚,我不赘述。
去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撼动了世界经济,西德为了降低失业率制定的就业项目戛然而止,无论是国外对西德投资品和原料的需求,还是国内对消费品的需求,都在战争的影响下达到了顶峰。
朝鲜战争的爆发,使西德所有经济政策规划在一夜间成了一纸空文。
西德的经济第一次通过对外经济获得了增长动力,而这似乎也成了西德作为西方唯一工业大国尽情释放产能储备的有利时机,其工业产值在去年得到迅猛增长。11月,季节性最高产能超过1949年水平的三分之一,就业数量也有所增加。
尽管如此,失业率却未有显著下降。即便在有利的需求条件下,地区的结构性问题及东德居民持续不断的迁居潮,仍然加大了解决失业问题的难度。
此外,战争带来的繁荣也带来其他新问题,为了从世界市场景气中获利,西德企业必须进口更多的原材料和加工半成品。
到了去年秋天,贸易赤字迅速扩大,在完成60%的进口额后,对外贸易自由化进程便不得不戛然而止。西德内部的工业发展首次遭遇了1946至1947年以来的生产瓶颈,工业如何继续实现合理增长的问题也成为未知。
当下,钢铁工业在全球范围内的需求虽未减少,其加工生产却出现了停滞,煤炭供应量不足促使供电企业进行合理化整改,一些城市出现断电现象,年初被取消的煤炭管控规定又卷土重来。”
冼耀文轻笑一声,“西德缺煤吗?不缺,鲁尔的煤够用,但欧洲其他国家缺煤,身为战败国,自然要付出一些代价,以固定价格出口煤炭的强制出口政策,就是西德必须履行的义务。
一边是低价出口煤炭,一边是高价进口才能满足国内需求,我听到小道消息,有一些出口的煤炭在路上转了一圈又变成进口的运回西德。
煤炭不足严重制约了西德的重工业扩张,而朝鲜战争以及为了防范苏联的势力扩张都需要西德的钢铁产能,朝鲜战争的走向会对西德经济带来哪些影响?
西德会如何博弈?
博弈后经济结构会发生哪些变化?
对货币有什么影响?
如果带来负面影响,该如何稳定新马克?”
“增加黄金储量,抵御可能出现的货币危机。”瓦莱丽想也不想地说道:“老板,你认为西德联邦银行会大量收购黄金?”
“很有可能,如果再次出现货币危机,西德可以用来应对危机的策略其实很少,不像英镑和法郎,可以通过殖民地缓解一些压力。
假如西德增加黄金储量,其他国家可能会跟进,金价也许会在一段不长的时间内保持浮动。”
瓦莱丽点点头表示明白,世界超七成的黄金储备在美国,而布雷顿森林体系中有一条“各国货币与美元挂钩,并可按照35美元的官价向美国自由兑换成黄金”,增加黄金储备向美国兑换是最方便的。
二战时期,美国形成了高速生产的惯性,战后,欧洲重建消化了美国的产能,美国有了短暂的经济高速增长,然后就是欧洲各国的外汇即将告罄,美国意识到国际需求将迎来萎缩,这才有了早就在讨论却迟迟未登台的马歇尔计划闪亮登场。
尽管开始向欧洲输送美元,但政策的延迟依然让美国品尝了持续15个月的经济危机。
马歇尔计划与其说是援助欧洲,不如说美国在自救,假如欧洲各国摆烂,美国也别想好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建立已经将西方各国拴在一根绳上,一个往下掉,其他都得被绳子勒裆,蛋疼是一定的。
假如多个国家要增加黄金储量,美国很有必要在金价上意思意思,哪怕只是小意思,短期内往下降几十美分。
冼耀文用手拿起盘里的炸鱼,掰成两半,其中一半在蘸料里蘸了蘸,咬上一口,放下炸鱼,对瓦莱丽说道:“知道厄尔尼诺现象吗?”
“知道,但不了解。”
“厄尔尼诺现象以及和它完全相反的拉尼娜现象,都是会引起区域性粮食产量变化和世界粮食格局变化的现象,两者具备周期性,也有可预测性。”
说到这里,冼耀文不再往下细说,而是转变话题,“打仗打的是后勤,也可以说是经济,朝鲜战争各参战方中,朝鲜后勤吃苏联和中朝少量贸易,韩国吃美国,美国掏钱喂饱东洋,中国能吃到少量苏联援助,主要还是靠吃自己。
今天的报纸头条看过了?”
顺着冼耀文的思路,瓦莱丽说道:“联合国昨天提出停战建议?”
“对。”冼耀文颔了颔首,“这场战争持续到现在,无论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没明朗,现在停战是不可能的,想停战,要么军事上分出胜负,要么政治上达成默契。
接下来的战争走向大概会是边打边谈判,直到有一方在谈判中让步,战争才会终止。
双方为了掌握更多的谈判筹码,后面的战斗只会打得更加激烈,后勤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中国的工业比较落后,很多军事物资需要进口,但外汇储备并不多,进口的同时,需要增加出口赚取更多外汇。”
“老板,你是想说大豆?”瓦莱丽说道。
冼耀文轻笑道:“瓦莱丽,我喜欢你的聪明,你猜对了,我想说的就是大豆。去年的世界大豆出口量5437.5万蒲式耳,今年的出口量应该会增加不少,或许到了夏天你有机会去芝加哥度假。”
瓦莱丽稍稍沉默,慎重其事地说道:“老板,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却告诉我两个秘密。”
冼耀文拿起炸鱼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后说道:“两个可以换钱的秘密,假如你认为值得又有变现的渠道,你可以带着秘密离开,放心,我不会去找你。”
瓦莱丽秒懂冼耀文的意思,她认为很重要的秘密,对方并不当一回事,仅仅用作对她的考验。
“懂了?”
瓦莱丽轻轻点头。
“关于工作,你能对外界说的只有给迪恩公司老板当秘书这一点,其他一个单词都不能说,任何人,包括你的亲人。”
瓦莱丽再次郑重点头,“明白。”
“放轻松。”冼耀文淡笑道:“我妹妹喜欢射击也喜欢打猎,我给她收购了一家制作猎枪的公司,吃完饭我们去看看。”
瓦莱丽嫣然一笑,“我也喜欢打猎,每年都会期待光荣的第十二日。”
“挺好,香港有不少喜欢狩猎,也有不少英国没有的动物,你一定会喜欢。”
“我期待。”
……
冼耀文的猎枪公司名为达尔文,一家传承了好几代的猎枪公司,到了阿德里安·达尔文这一代终于撑不下去,只好忍痛出售。
达尔文的地址在塔村贝斯纳尔格林,地域上属于伦敦东区。
吃过午餐,会合赫本,一行人前往贝斯纳尔格林。
当汽车驶入泰晤士河以北,便进入了不太一样的伦敦,空气不一样,人的穿着也不太一样。东区,发展的早,衰落的也早,早到在柯南·道尔笔下成了雾中伦敦最危险的地方。
东区是危险的,但危险并不是无处不在,事实上,冼耀文一路上只领略了东区的脏乱差,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感觉。
汽车来到目的地时,阿德里安·达尔文已经在门口等着,冼耀文上前热情握手,达尔文同样热情。
冼耀文承诺不会换达尔文的招牌,也不会辞退达尔文,他依然是达尔文的管理人,也是骨干枪匠。
“阿德里安,带我在车间到处看看。”
“我的荣幸。”
达尔文带着冼耀文进入车间,经过一个个工位,介绍假装在忙碌的枪匠,达尔文的猎枪滞销,做出来也卖不出去,根本没有开工的必要。冼耀文没有戳破枪匠的假忙,一一握手鼓励。
英国猎枪行业整个大环境不太好,只有普德莱底蕴十足又顶着王室御用猎枪的名头,能把猎枪当奢侈品卖,其他猎枪公司的日子十分惨淡,枪匠一旦失业很难再找到另一份枪匠的工作,枪匠们害怕失业。
达尔文不大,车间只有4000呎左右,枪匠加上学徒不过十个人,冼耀文很快见过每个人,被达尔文带到一间充当仓库的隔间,墙上的枪架上、地上的箱子里,摆着一支支达尔文猎枪。
冼耀文从枪架上拿了一支在手里端详了一阵,然后递给瓦莱丽,对达尔文说道:“阿德里安,你认为达尔文哪里比不上普德莱?”
“名气。”
“工艺呢?”
达尔文自信地说道:“我的手艺不比里德差,加兰·里德是普德莱最好的枪匠。”
“所以,你的意思是达尔文可以做出普德莱水平的猎枪?”
“是的,可以做得更好,但是没用,没有人会巨资购买一把达尔文猎枪。”达尔文脸上的自信消失,取而代之沮丧。
“阿德里安,能做到和做出来是不一样的,没有做出来大家不会承认达尔文的实力。”冼耀文拍了拍达尔文的臂膀,“我们做一下分工,你负责制作最好的猎枪,我负责高价卖出去,我们用几年时间让达尔文成为名牌。你觉得怎么样?”
达尔文激动地说道:“你确定?呃,老板。”
“是的,我确定,我会让富人们爱上达尔文猎枪。”冼耀文又从墙上取了一把水平排列的双管霰弹枪,打开膛室眼睛凑上去往枪管里瞄了瞄,随即看向达尔文,“阿德里安,给你一周时间,能不能做出四支最好的猎枪?”
达尔文斟酌片刻,说道:“时间有点紧张,不过没问题。”
“很好,在猎枪上刻你的名字,我要去开拓中东市场。”
话音刚落,冼耀文看向火急火燎跑进仓库的学徒,只见学徒小跑到达尔文身前,慌慌张张说道:“老板,有人来收保护费。”
闻言,冼耀文觉得好笑,居然有人跑到猎枪公司收保护费,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脸比铅丸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