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之前,先要搞定版权,我的意思是劳伦斯所有作品的版权,你知道版权在谁手里吗?”
“他的妻子弗丽达·冯·里希托芬手里,她还健在,依然住在新墨西哥州,圣诞节前我和她通过一次信。”
“很好。”冼耀文颔了颔首,“这样事情变得容易多了,该给她多少版税由你决定,我不过问。在诺丁汉郡伊斯特伍德矿区小镇上的维多利亚街上,有一幢二层红砖小楼,那是劳伦斯出生的地方,我希望你去把它买下来,将来改造成劳伦斯故居。
第四件事,我需要幽灵(ghostwriter,枪手)帮一位女士创作一本女性视角的小说,我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给‘女士’塑造一个畅销作家的身份,二是为了广告营销。
作为报酬,幽灵可以拿到超过真实的版税,出版社也会全力推广属于幽灵自己的作品。
ok,我要说的说完了,你现在可以提出疑问。”
“1928年,劳伦斯想在英国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但没有一家出版社敢接,他只好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以私人名义出版。
1935年,企鹅出版社想过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当时就是我负责处理版权问题,但在一切谈妥后,老板艾伦·莱恩认为风险太大,还是放弃了。
赫本先生,十五年前的风险,今天依然存在,你确定要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冼耀文淡笑一声,“奥古斯丁,正因为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风险很大,我才想出版它,我希望我们出版社成为为出版自由而斗争的英雄,成功固然好,不成功也没关系,被起诉,出版社被迫关闭,我们可以在原址换个名字重新成立一家出版社。”
“如果败诉,出版社将面临巨额罚单。”
“没关系,5万英镑被罚完,我会另外拿出5万英镑。假如我们出版社成为作家们眼里的英雄,你不会想不到我们能获得多少好处吧?”
汉密尔顿笑道:“老板,你需要一名好律师。”
冼耀文举起杯,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一群好律师,奥古斯丁,很高兴和你成为笔友。”
汉密尔顿端起杯子,“老板,很荣幸能为你做事。”
“干杯。”
半杯酒下肚,冼耀文和汉密尔顿聊了一些细节,去了附近一家兼售正餐的小酒馆,点了数份牧羊人派、炸鱼和薯条,四个人大快朵颐。
冼耀文吃到六分饱便停止进食,点上雪茄小酌时,他冲戚龙雀说道:“这一趟想不想开洋荤?”
戚龙雀手里的匙羹不停,从食物缝隙里钻出几个字,“不想,我有娟娟。”
冼耀文轻笑道:“希望你能坚持出淤泥而不染,好好臊臊我。”
说着,他看向谢湛然,“你呢?”
谢湛然瞄了谢停云一眼,摇了摇头。
谢停云白了谢湛然一眼,“看我做什么,你是大哥,想去就去。”
谢湛然再次摇头,“不想。”
他要脸,当着妹妹的面,他可不敢说想。
冼耀文呷了一口酒,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是想着哪天腾出一点时间给谢湛然。
忽然,他看见谢停云的目光警惕地看向他的身后,他循着视线转过头去,正好跟一个嘴里叼着烟但没点着的华人视线对上。
华人笑着用英文说道:“能借个火吗?”
“可以。”冼耀文用中文回复,手伸进口袋掏出打火机,点着火凑到华人身前。
华人将烟凑在火头前点着,挺直腰说道:“谢谢。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只是过来出差。”
“需要向导吗?”华人用炙热的目光看着冼耀文,“我对伦敦很熟悉。”
“你在伦敦住了很久?”
冼耀文看出华人的站姿下意识笔挺,多半有长期从军的经历。
“没有多久,但我在抗战时被派到这里留过学,还在这里打过仗,度假时转变了整个伦敦。”
一听这话,冼耀文对华人的兴趣来了。抗战时被公派留学身份肯定是军人,在欧洲打过仗的国军只有海军,看眼前华人的派头,估计是1943年被派到英国学习并参加诺曼底登陆的海军军官之一。
“请坐。”冼耀文指了指唯一的空位说道。
华人坐下后,冼耀文帮他叫了一杯酒,“你是43年被派来这里的海军军官之一?”
华人点点头,“白家训,中尉。”
“台湾过来?”
“是的。”
“我是冼耀文,以前为军统做事,现在是商人。我听台湾人说大头兵在那边的日子不好过,但你是海军军官,委员长的宝贝,待遇应该不差,怎么会来伦敦?”
“不差只是相对的。”白家训一脸萧索地说道:“从大陆退到台湾,多少将军失势,何况我这种低级军官,遭人排挤,干得不痛快,我干脆退役了。”
“看你的年纪,应该成家了吧?”冼耀文举杯和白家训碰了碰。
白家训呷了一口酒,说道:“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到了念中学的年纪,正发愁怎么把他们送进这里的学校。”
“全家都来了?”
“都来了。”
“我对伦敦也很熟悉,向导不需要,但有能力给你介绍一份工作,你可以跟我说说都会什么技能,我试试帮你介绍对口的。”
白家训动容道:“谢谢,谢谢。”
冼耀文摆了摆手,又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白家训顿了顿,说道:“我1930年初中毕业考进了东北商船学校,念了两年毕业被推荐到黄埔海军学校,在航海班念了半年,又去了电雷学校,1934年年底毕业,等了两年才被分配到鱼雷艇上……”
“36年全面抗战都快爆发了,正是用人之际,怎么会不分配?”
“电雷学校是委员长亲自督办,校长是欧阳格,江西人。”白家训在“江西人”三个字上咬音特别重。
冼耀文颔了颔首表示明白,国府海军内部的问题相当复杂,他知道的并不多,但派系众多,闽系最强还是知道的,三十年代后期应该是陈绍宽势力最强的时候,而闽系亲汪精卫,和老蒋不对付,老蒋的嫡系在海军不好混不奇怪。
“分配之后打了一场江阴保卫战,海军舰艇损失的差不多,我被派到长江上开货轮,一开就是五年,1942年被派来查塔姆炮校学习,还没毕业就被分配到肯特号上实习,担任第一号炮塔副炮长,帮盟军打了两年仗,回国后坐了四年多冷板凳。”
白家训摇摇头,“好像我掌握的技能只在船上有用,在岸上拿得出手的只有英文,在伦敦大概没什么用。”
冼耀文呵呵一笑,“你真实诚,说实话,跟你对口的工作我没能力安排,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先帮我干点跑腿的工作,等你有更好的去处,随时可以走。”
“家里四张嘴等着吃饭,我哪有资格嫌弃,谢谢,冼……老板。”
“别客气。”冼耀文摆摆手道:“金融城家禽街1号三楼,明天早上九点你去这个地址,具体的工作我们明天再谈。”
“好的,好的。”白家训说着微微起身道:“老板,不打搅你,我回自己位子。”
“明天见。”
白家训离开后,冼耀文便对戚龙雀说道:“上点心,这人或许会用。”
戚龙雀点了点头。
在小酒馆又坐了半个小时,体会了此时的英伦酒馆文化,一行人返回酒店。
冼耀文一打开房间门就看见周月玉盘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翘着,四个手指缝里都夹着吉百利巧克力手指饼,咔嚓,咔嚓,手从嘴边划过,四条手指饼均消失半条,嘴里含着也不嚼,另外一只手从茶几上的铁盒里抓了一块消化饼干,掰成两半塞进嘴里,腮帮子变得鼓囊囊的,这才用手托着下巴嚼动。
感情是边吃边玩,玩在吃中。
关上房门,走到茶几边,周月玉这才注意到他。
“你……”刚吐出一个字,周月玉就指了指自己的嘴,随后加快了咀嚼的速度。
冼耀文脱掉外套,顺手理好搁在沙发背上,目光对向电视机。
周月玉待咽下嘴里的吃食,冲冼耀文说道:“怎么回来这么晚,我从五点开始等你吃晚饭,等了几个钟头。”
“我又没让你等。”冼耀文指了指茶几上满满当当的零食,“这些就是你的晚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