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淡笑道:“这么悲观?”瓦莱丽摊摊手,“老板,我只是做出理智的分析。”
“嗯哼,继续说。”
“随着欧洲战后重建、经济复苏,以及殖民地的独立亟须建立自己的工业体系,对提供物质技术基础的主要生产资料需求非常庞大,金属冶炼及加工,机械设备制造,农业相关农药、化肥,石油、煤炭、金属开采,这些领域未来十年都会处于黄金发展期。”
“你说得有道理,我相信未来一些年英国的重工业企业股价表现会相当优秀,现在购入股票持有数年,价值翻上数倍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很可惜,迪恩背负巨大的短期高额回报压力,有限的资金暂时不能投入该领域,我们需要一只坐摩天轮的股票。”
说着,冼耀文往交易席位指了指,“50英镑得不太值,今天没什么行情,大家都很淡定。我们需要从战后开始的会员名单以及过去五年的交易记录,还需要一个福尔摩斯,找出会员和证交所职员当中存在债务危机的人,我的意思是赌徒。”
“老板,下面每一个人都是赌徒。”
“我知道,我说的是身前有张牌桌的赌徒,那种赌徒有了债务危机,嘴里就变得没什么实话,胆子却会变得很大,不会害怕和撒旦做交易。”
“我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福尔摩斯。”
“你会知道的。”冼耀文挥了挥手,“走了,一直在钱,是时候想办法赚点。”
汉普斯特德,伊索孔。
冼耀文按响了一幢公寓的门铃。
稍等片刻,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打开门映入眼帘,“先生,有什么能帮助你吗?”
冼耀文微笑道:“你好,我是亚当,在家禽街有一家金融公司,同时有一间出版社查令十字路84号,我想找克里斯蒂女士聊一聊税收和出版方面的问题。”
“先生,非常抱歉,我的主人不接待没有预约的拜访。”管家彬彬有礼道。
“真是抱歉,我失礼了。”冼耀文轻轻颔首,随即从西装内口袋掏出一封信,“麻烦你将这封信转交给克里斯蒂女士。”
“好的,先生。”
“谢谢,下次见。”
说完,冼耀文带着瓦莱丽转身离开。
回到车里,之前不知道此行目的的瓦莱丽问道:“老板,这里是阿加莎的住所?”
“嗯哼。”冼耀文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十个小黑人》放进了公文包,又把包的口子拉大,亮给瓦莱丽看,“《童谣谋杀案》、《孤岛奇案》、《十个印第安小孩》、《一个都不留》,为了给克里斯蒂女士制造一个好印象,昨天我在书店买齐了各时期不同名字的版本,没想到门都进不去。”
瓦莱丽轻笑道:“阿加莎曾经在报纸上说过,她不喜欢人群和嘈杂的声音,也不喜欢参加聚会,她可能未必会见老板。”
“只要管家把信转交给她,她会的。”
“你在信里写了什么?”
“一个关于泰坦尼克号的爱情故事,嗯,偷情的故事,一个已经有了未婚夫的落魄贵族小姐玛丽和一张三等舱船票都要靠赌博赢得的赌徒杰克之间发生的偷情故事。”
“什么?这种故事怎么可能会发生?结局是什么?玛丽当了妓女?”
冼耀文睖了瓦莱丽一眼,“你不知道爱情故事最忌讳用正常的思维逻辑去分析吗?爱情故事不需要逻辑,有甜蜜和刻骨铭心就够了。
杰克死了,玛丽活着,故事在沉船那一刻结束,不去描写后面可能会发生的,诸如杰克在赌桌上把玛丽给输掉的情节。”
瓦莱丽呵呵一笑,道:“为什么老板觉得阿加莎看了这个故事就会见你?”
“你是克里斯蒂女士的书迷?”
“是的,我看过她所有的推理类小说,特别喜欢《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谋杀案》,我觉得阿加莎的小说比柯南·道尔的小说更加精采。”
冼耀文将公文包放到一边,淡淡地说道:“你应该买一本克里斯蒂女士写的浪漫爱情小说,看完了你就会发现她把写作技巧用在推理小说,却是把情感全用在浪漫爱情小说。
还有1926年的失踪事件,被偷情伤害过的她可能会对偷情深恶痛绝,也可能想尝试偷情,看看偷情美妙在哪里,以至于丈夫抛弃她。
如果你看过她写的爱情小说,就会知道前者基本没有可能,后者的可能性极大,也许她已经品尝过偷情的味道。”
瓦莱丽半信半疑道:“是吗?”
冼耀文摊了摊手,“你自己去发现,克里斯蒂女士的感情生活不是我们关心的重点,我们应该关心她手里的作品版权,还有她的创作寿命,从她身上我看到了数百万英镑的利润。”
“老板,阿加莎能写推理小说,一定是个思维严谨的人,我们不容易从她身上占到便宜。”
“瓦莱丽,你不能把你的思维禁锢在金融领域,不是每一种成功都会伴随着失败者的诞生,也有可能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是成功者。克里斯蒂女士是我们的潜在客户,我做事的原则之一就是不坑客户。”
“阿加莎的版权收益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
“嗯哼。”冼耀文颔了颔首,“你知道《恐怖谋人屋》还有哪个影院在上映吗?”
“不太清楚,需要我去查一查吗?”
“不需要,我并不是特别喜欢这部影片,只是对琼·杜普雷兹的真实长相有点好奇,以后会有机会见到真人的,不着急。”冼耀文从边上拿起两份报纸,一份递给瓦莱丽,一份自己展开阅读。
车厢里陷入平静,一直到克拉克办公楼的大门口,冼耀文整理一下资料,让瓦莱丽捧着两个鞋盒,一头扎进办公楼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并没有发生神奇或离奇的故事,两人没有见到克拉克的老板或总经理,只见到了一个小主管,但冼耀文依然认真对待,努力推销自己的代工方案,并留下了周芷兰制作的两双样品鞋,剩下的只能等消息。
生活嘛,就是如此,即使是上帝之子也不是走到哪里都会被另眼相待,向一家从没有考虑过找代工的企业兜售代工方案,失败和成功的概率是九一开,能争取到聊二十多分钟,已经算是取得阶段性的胜利。
下一站,迪恩街28号。
很显然,在英国人心目中,狄更斯比马克思伟大,狄更斯位于道蒂街的旧居在二十五年前已经改为查尔斯·狄更斯博物馆,想要进去参观需要买门票,迪恩街28号却是不怎么受人关注,依然是一幢普通的公寓楼。
当然,也有不普通之处,住在楼里的住户背景出奇的一致,都是贫民。
迪恩街28号比查令十字路84号的面积要大上一点,售价却是便宜许多,金和房东谈妥的价格是1.1万英镑,外加房租收到年底,他没有表示异议,开了张本票给金,康奈尔斯自然会搞定过户问题。
迪恩街28号以迪恩公司的名义购买,产权归于迪恩公司,将来会作为集团总部,董事长办公室也许会设在三楼当年马克思居住过的公寓。
上午过去,中午让瓦莱丽自己解决午餐,冼耀文前往格林威治阿尔丁-克拉克城堡。
一座小城堡,建筑面积不大,园也不大,颇有将租的单间无卫叫公馆的那么点别扭,城堡确实是城堡,就是没什么档次,只见过知名城堡照片,没见过实物的人想象中的城堡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在城堡的入口,施夷光迎接了冼耀文。
“亚当,欢迎光临阿尔丁-克拉克城堡。”
“克拉克爵士,早上我去拜访了一位女作家,她住在一幢公寓里,我被管家拒之门外,没想到来到城堡,却被爵士亲自接待,我荣幸之至。”
施夷光微笑道:“什么女作家居然敢让亚当你吃闭门羹?”
“写推理小说的那位。”
“小说版权?”
“差不多。我在伦敦成立了出版社,如果将来你有需要,我可以出版歌颂你的书籍,比如克拉克爵士高烧107度(华氏),依然坚持慰问受雪灾影响的市民。”
施夷光嬉笑一声,“亚当,大不列颠的政治不是这种风格,或许莫斯科那边会有需要。”
“好吧。”冼耀文摊了摊手,“或许我应该入股报业集团,在报纸上天天报道你对手的黑料。”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施夷光迎着冼耀文往城堡里走,“你觉得温斯顿这个人怎么样?”
“哪方面?”
“在感情方面,你好像有丰富的经验。”
“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走不进你心里?”
“他不符合我对伴侣的幻想。”
“爱情和生活风马牛不相及,就像我和金满还有其他女人,其实都不好说有爱情,但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相互之间会产生依赖,我觉得这种互相依赖比心跳的感觉可靠。”
施夷光驻足,转脸问道:“依赖?”
“就像一双高跟鞋,刚开始你穿着它会很不习惯,但时间一久,你会发现已经离不开它。”
“习惯吗?”
“嗯,差不多。莉莉,不用把婚姻看得过于神圣,你可以把家庭当作一家正式注册的公司,你是股东之一,占50%的股份,如果你和另一位股东相处得不太愉快,可以再经营一家不正式注册的非法公司。”
施夷光呵呵一笑,“合法公司、非法公司,这是你对婚姻和婚外情的理解?”
“很形象不是吗?”
“我不太能理解。”
“我解释给你听。”冼耀文稍稍斟酌,说道:“假设你和温斯顿是因为爱情而组建家庭,你和他就是各占家庭50%股份的股东。如果你们两个都很自觉付出50%的努力,那你们各自获得50%的分红非常公平,虽然缺少一点激情、惊喜,但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如果有一方不自觉,只付出10%的努力,却想获得90%的分红,那另一方会觉得很累,只不过因为爱情,他不抱怨,只是默默承受。
有些人会默默承受一辈子,在承受的过程中爱情消耗殆尽,到死的那一刻他却是感到无比轻松,笑着感叹这辈子终于过完了。
有些人只能承受几年,然后抽走自己的股份,另外找合作伙伴成立新的家庭,或者不再找寻新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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