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说:“我可以负责任地跟你?说,不是。当时设备进场的时候,我担心因为产品质量的参差不齐发生?这类问题,尽量在合理范围内压缩了交互的功能和画质,结果还是不行。”
彭珊忙问:“那现在怎么办?下午客户那边要派人来?初步验收了。”
“只?能实话?实说了。要么临时换设备,要么停工整顿一段时间?。”
“不行,这样做的话?,损失谁来?赔?”
宋槐明白她的顾虑,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想了想,说:“尽量往后拖一周,给我腾出修补漏洞的时间?,但不一定真能起到什么有用效果。”
彭珊说:“好,先试了再?说,我这就去?联系那边,随便弄个说辞先应付过去?。”
电话?还没打过去?,负责人提前到了现场。
见瞒不过,彭珊只?好避重就轻地道出实情,声称会在最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对方自是不会为这话?买单,毕竟涉及到数据存储的问题,如?果连带展出时公司的重要信息泄露,这责任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这事很快捅到了领导层,甲方不断施压,宋槐被陈曼连夜喊去?问话?。
说小不小的一次事故,主要还是因为当初采购的那批原材料质检难过关,但这其中?涉及到太?多人和事,她没法直接这样跟陈曼汇报,只?得选择迂回,说可以先从技术层面进行优化,看看能不能弥补一下。
连续熬了七八个大夜,总算找到了解决方案。
宋槐将压缩后的源代码文件拷贝下来?,马不停蹄地赶往客户公司,临走前不忘灌一杯冰美式提神。
到了目的地,跟前台说明来?意,在一楼大厅等了将近两小时,迟迟不见有人下来?对接。
宋槐没再?等下去?,打算换个突破口,正要从公司离开,突然被人叫住。
对方自称是胡董的秘书,面带歉意地说了句让她久等,礼貌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这就带她上?去?。
来?之?前有简单了解过,知道对方口中?的胡董是这家公司的实际控股人。
相对比来?说,这项目微不足道,其重要程度实在不至于要惊动整个董事会。
等见到当事人,宋槐很快解了疑惑——段朝泠在不久前着人来?打过招呼。
办公室里,胡董将她带来?的u盘和方案书拂到一旁,没有要看的意思,面带笑意,和她聊了几句不深不浅的家常,最后跟她明确保证,会叫手底下的人收敛些,叫她只?管放手做自己的,无?论什么结果他们都能承受。
这话?的弦外音再?明显不过——完全不在乎盈利情况,单单拿出这个项目来?讨好她,或者说,是拿出诚意来?讨好她背后的段朝泠。
宋槐心里有了数,收起u盘和方案书,离开了办公室。
乘电梯下楼,路过垃圾桶旁边,想将手里的东西丢进去?,犹豫一霎,终究没这么做。
晚上?,到餐厅吃饭,薛初琦不解地问:“槐槐,你?是不是觉得有些愤懑?”
宋槐喝一口兑了酒精的果饮,疑惑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自己通宵达旦多日的努力到头来?不如?叔叔的一句话?有用。如?果换作是我,可能真的会有心理落差。”
宋槐不打算隐瞒,如?实说:“坦白讲,是有点儿?不甘心,但我还不至于清高到你?说的这种程度。能解决问题不是件好事吗?”
薛初琦一语中?的,“主要是,你?事先并不知道他会帮忙,如?果知道,就不会浪费时间?去?做解决方案了。这才是让人觉得有落差的地方。”
“……解决方案还是要做的,不过我和他最近确实缺少沟通。”宋槐说,“其实抛开这点不谈,我心里多少也明白,就算我再?努力,如?果今天见不到他们公司的人,一切都是白搭。”
这段时间?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好在通过今天的事让她想明白一个道理。
但凡段朝泠有心相助,一定是以类似这种最直给的方式,而不是在暗地里委婉行事,他向来?不屑于做这些。
陈曼的事,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当时怎么就想不通,甚至因为一时冲动对段朝泠说那样的话?。
只?是如?今,即便容她想通,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早就升级,不只?是因为那天早晨的不欢而散。
很多思路看似捋清,实际仍旧一团乱麻,根本无?从下手,好像过往存在着的桩桩隐患突然被全部?揪了出来?,弄得人毫无?防备。
明明早就抱着随时准备抽身的得过且过心态,但不知怎么,还是有种逐渐在失去?的恐慌感。
和薛初琦分开,宋槐叫了辆网约车回家。
等车的几分钟里,给段朝泠发了两条消息,“对不起”和“谢谢”。
刚上?车,接到段朝泠打来?的电话?。
接起的前两分钟,两人谁都没出声,静静听?彼此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过了会,听?筒里传来?段朝泠的声音:“在哪儿?。”
宋槐吸了吸鼻子,嗡着嗓子说:“回家路上?。”
“喝酒了?”
“喝了一点儿?,很明显吗?”
“声音不太?对。”
短暂无?言。
宋槐轻声说:“这次的事……谢谢你?,还有那天早晨,对你?说了那么重的话?,抱歉。”
段朝泠说:“这些都不重要。”
宋槐看着窗外快速轮换的霓虹夜景,思绪略有飘忽。
晃了晃神,没由来?地说:“段朝泠,我们找个时间?见一面吧,想跟你?好好聊聊。”
“你?想什么时候见。”
“随时都可以,只?不过这两天时间?有些挤……或者等我忙完这阵子,展厅那边需要收尾。”
段朝泠没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下周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宋槐思索两秒,故作轻松地回答:“我还没考虑好,可以先欠着吗?”
“随你?开心。”
“……那你?早些休息,我先挂了。日后再?联系。”
主动挂断电话?,抬手去?开车窗,让冷空气灌进来?。
环城高速公路上?车速极快,寒风刺骨,吹在脸上?有很明显的割裂感。
宋槐一再?犹豫,还是试着将手伸出窗外。
恍惚以为能抓住些什么,到头来?直观感受到的,只?有皮肤表面被吹得发胀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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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生?日的前天晚上?,知道她未来?两天可能有约,薛初琦和谭奕提出要提前给她庆生?。
三人约在了之?前打过卡的那家清吧,来?之?前跟工作人员订好了位置,还是二楼那张卡座,在楼梯口斜对面,能看到整面的旋转酒架,角度全场最佳。
刚落座没多久,服务生?靠过来?,礼貌问他们喝什么。
宋槐咽下即将脱口的“百利甜”三字,随便换了杯其他品类的调酒。
等人离开,薛初琦说:“开始庆祝前,我想先跟你?们俩说件正事。”
鲜少看到她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宋槐稍微坐直了些,“什么正事?”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这次是认真的。”
“……原因呢。”
“你?如?果让我说具体?原因,我其实形容不太?出来?,用一个笼统的词概括大概就是,不合适。”
谭奕接过话?茬:“哪里不合适?”
薛初琦说:“以前凭着满腔爱意很容易忽略这一点,觉得只?要喜欢怎么都好。自从我来?北城以后,发现我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意见很容易出现分歧,就连沟通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我们俩谁都不愿意摊开来?说,不过是因为有太?多顾虑,舍不得打破常规,都想继续维持表面,其实那些喜欢早就被磨平了。如?果不及时止损,以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我们两家是邻居,不可能彻底断联的。”
谭奕问:“所以你?们这回是和平分手?”
薛初琦说:“算是吧,他前天回的江城,我去?机场送他了。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们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就算什么都没说,也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以后除非必要,应该不会再?联系了。”
听?着谭奕和薛初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宋槐有些心不在焉,拿起桌上?的酒杯,呡一口,放回去?时,不小心碰到了薛初琦面前的那杯酒,酒液顺着桌沿淌到腿上?。
薛初琦连忙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她,“快擦擦。”
腿上?黏腻得厉害,宋槐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对他们说:“我去?洗手间?清理一下,你?们先聊。”
洗手间?在二楼朝南拐角的位置。
一路走到底,路过其中?一间?包厢,熟悉的嗓音传进耳朵里,听?语气很像谈景。
放慢脚步,直到听?见那人提到程既非,她才确定里面的人就是谈景。段朝泠似乎也在。
原本没打算继续听?下去?,抬腿要走,段朝泠的声音传过来?:“当年的事我的确有责任。”
宋槐猛地顿住脚步。
谈景说:“就算真是你?的责任,这么多年了,你?尽心尽力把?小姑娘养大,也该赎清了吧?”
段朝泠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至于在外漂泊多年,无?所依靠。”
“你?还是觉得自己愧对她姑姑,有违将死之?人的托付。”
“没有别人。我愧对的始终是宋槐。”
“先不说这个,之?后打算怎么办,就这样照顾小姑娘一辈子?你?们家老爷子真能同意?”
“其余都不重要,我只?在乎她的感受。”
……
后面说了些什么,宋槐不想再?听?,快步离开,逃离似的直奔洗手间?。
在里面待了将近二十分钟,走到水池旁,弯腰,冲了把?脸,重新回到座位。
蛋糕已经被端上?来?,蜡烛还没点。
见宋槐回来?了,薛初琦喊谭奕一起插蜡烛。
宋槐平静地看着他们动作,摸到角落里的手机,打开和段朝泠的聊天对话?框。
——我想到了,今年的生?日礼物。
直到切完蛋糕,才收到段朝泠的回复,简洁两个字:什么。
宋槐:想出去?度两天假,只?有我们两个,没有旁人。
接过薛初琦递来?的勺子,挖一口奶油,送进嘴里。
甜得发腻,很快失去?了味觉。
小半块蛋糕吃完,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段朝泠:好,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