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小半个月,翡冷翠周边城市也将选择出来的合适孩童送到了教皇厅,执事们给这群孩子清理出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用以生活起居,武艺和书写则交给教皇护卫队的成员与神学院学生负责,拉斐尔当然不会亲自去管理他们,实际上他连去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桑夏即将返回罗曼,在图书室的会面后,他们又私下里见了两次,商定好了合作事宜,其实就连桑夏本人都对这项工作的进展速度赶到惊讶。
她很了解她的母亲,当年的亚曼拉公主为了拯救濒临灭亡的亚述,嫁给了罗曼国王拉夫十一世,之后又一路咬着牙在罗曼宫廷里摸爬滚打,最后登上了罗曼女摄政和亚述女王的位置——仅仅是简单的描述,就能从中嗅到扑面而来的腥风血雨。
而作为一个女人,走到了如此高位的女人,亚曼拉需要有比男人更为坚定的意志和冷酷坚硬的性格,以及无法抹去的多疑,和教皇的合作本来是一件值得再三犹豫斟酌的事情,哪怕是拖延上一两年都不会令桑夏感到奇怪,但居然就这样达成了……
总不会是她写给母亲的那些信起了作用吧?桑夏在心里暗暗怀疑,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她的母亲是一个绝对将国家放置在个人情感之前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发生变化呢。
还是说罗曼出了什么事情,让她迫切需要寻求一个盟友?
想到这里,桑夏开始紧张起来。
拉斐尔将桌上的羊皮卷收起,上面印着亚述女王的个人徽章以及代表罗曼王室的签章,当然还有他本人的签名及印鉴,会客室里除了他和桑夏之外,并没有别人,这是一场秘密的结盟。
如果亚曼拉没有遇到麻烦,或者拉斐尔不需要援助,那么世人将永远不知道亚述和翡冷翠之间有过这样一份盟约。
但是……拉斐尔看着圆桌对面的桑夏,小公主今天穿着一身玫瑰红的长裙,裙摆上的丝绸花朵和珍珠装饰闪闪发光,浅麦色的皮肤在这种独特的红色映衬下更具有活力。
亚述或许很快就要有麻烦了,拉斐尔摸着拇指上的教皇权戒,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在他加冕后一年时间不到,亚述就再次掀起了叛乱,这个国家在长期的纷乱中早就习惯了动荡,被亚曼拉用暴力手段拧合到一起的和平也无法延续长久,更何况还有个加莱在旁边虎视眈眈,罗曼内部也对这位异国的女王意见颇多,于是亚述的叛乱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作为亚述的女王,亚曼拉会率军回到故土,镇压当地的动乱,然后死在征战过程中,随之而来的就是加莱与罗曼的混战。
之后的动荡情形不必多做赘述,拉斐尔当时为了维持教皇国在几个大国中的独立与稳定,以及保护信徒们不被战争所屠戮,几乎快要熬干心血,不过他的努力在时代的车轮前只能算是螳臂当车,不然也不会有史书送给他的那句充满了讽刺的评价——“固守愚旧原则的无为者拉斐尔一世,能死于新时代将临的夜晚前,是主对他最后的恩典”。
现在亚述的叛乱尚未发生,但是必然已经有了征兆,那位女王聪明过人,一定也发现了异常,与教皇国的结盟只能算是一个保险手段,就拉斐尔目前所知,亚曼拉似乎正在推动继承法案的修改。
罗曼目前采用的是《萨里克继承法案》,这一法案认为女性没有王位继承权,而桑夏是拉夫十一世唯一的婚生子嗣,亚曼拉当然要使尽手段为女儿争取罗曼王冠,但相较于一个女王、尤其还是异族女性生下的女王,贵族们更恐惧罗曼最后会成为亚述的一部分,他们坚决反对桑夏的继位,要求从王室旁系中寻找男性继承人。
这也是为什么拉夫十一世已经死了快三年,罗曼却依旧没有最高统治者,而是由王后担任女摄政的原因。
两方的拉扯隐秘而激烈,看样子,罗曼贵族对亚曼拉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他们选择从亚述入手,把这个异族王后掀回她的老家去。
而亚曼拉则选择跳过法律条文,先去寻求宗教上的支持——如果连教皇都承认了桑夏的合法性,那么她面对的困难将会大大减少。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动了与翡冷翠的结盟,有很大一个原因也在这里。
拉斐尔看着尚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的桑夏,终究还是没有多嘴提醒,桑夏只是年幼天真了一点,不代表她蠢,这背后的深意她自己很快就能想明白。
他只是在思考,为什么上一世,亚曼拉没有来寻求与翡冷翠的结盟呢?他不信那个聪明果决的女人会放弃这么好的一条路,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两条命运轨迹产生了偏离?
“以亚述和罗曼之名,我们在此缔结盟约,亚述罗曼将与西斯廷一世带领下的翡冷翠永保友谊,不背叛、不怀疑,直到时间证明这个盟约的结束。”
桑夏伸出手,握住拉斐尔的手腕,拉斐尔同样回握。
这个古老的誓约姿势含义极其血腥:背叛誓约的人将被斩下手腕,用鲜血偿还盟友的痛苦。
“以神之名,我们在此缔结盟约,翡冷翠将与亚曼拉女王带领下的亚述、罗曼永保友谊,不背叛、不怀疑,直到时间证明这个盟约的结束。”
拉斐尔沉声重复了一遍誓词。
“罗曼祝贺您加冕的十万金佛罗林会马上送达翡冷翠,之后还会有一笔资金赠送给您,如果有什么需求,我们很乐意替盟友完成。”协约的达成令桑夏松了口气,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神色飞扬起来,“尤其是钱财方面,您知道的,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女人。”
小公主狡黠地眨了眨眼,快乐地笑起来,阳光穿透玻璃洒在她脸上,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对闪闪发光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