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1章 迷雾玫瑰(二十一)  逆位教皇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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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多勒和教皇交谈了很久,这是全场人都看见了的。

贝尚松捧场地询问:“唐多勒爵士身上发生了什么?”

拉斐尔看了他一眼,恍然:“哦,您不知道这件事。还不是因为波提亚……”

教皇摇了摇头,怜悯地看了看人群中已经消失的身影:“他的弟弟有着波提亚家族的血脉,正试图夺取他的合法爵位继承权,真是太糟糕了。”

贝尚松注意到教皇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仿佛是想到了自己同病相怜的境况。

这是好事情啊!

贝尚松大喜,如果能把教皇拉到领主们这一边,那波提亚还有什么名义来和他们对抗?而控制一个教皇……这是多么令人梦寐以求的好事!看来西斯廷一世也早就对波提亚不满了,只要稍加推动,让他更亲近自己……

贝尚松又想到了鲁索那张沙皮狗似的老脸,贪婪的心微微一动,要是能借助教皇的力量,或许贝尚松家族也能像鲁索那样——

“这真是令人遗憾,”贝尚松迅速说,“到那时我或许能为您分忧。”

“哦?我有什么好忧的?您是不是口误了?”俊美过人的教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锋利的压迫感。

但是他越表现得若无其事,贝尚松越相信他对波提亚不满已久。

“对对对,这世界上当然没有值得您忧心的事情,我的意思是唐多勒,我认为贝尚松家族可以替唐多勒爵士解决这个问题,哪怕是波提亚,忠诚善良的贝尚松也愿意与之对抗。”

贝尚松放低了声音:“贝尚松家族会让您看见我们的诚意。”

拉斐尔不知道有没有相信,淡紫的眼睛望着贝尚松,好半晌才弯起了眼睛:“那么让我看看贝尚松的能力吧。”

他什么都没有付出,连话也只是模棱两可、含糊非常,但贝尚松的表情就好像是自己捡了个从天而降的大便宜,脸颊涨红,眼神发亮,恨不得立刻出去展现自己的能力。

从头到尾,拉斐尔什么明确指示都没有,连这个忙都是贝尚松自己主动提出要帮的。

吃了亏,帮了忙,做了事,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这样的大好人哪里去找,拉斐尔近乎怜惜地看着贝尚松,可惜这种办法只能用一次,不然真想把这个冤大头珍藏起来。

被当成了假想敌反复利用的尤里乌斯站在人群里,忽然感觉凉飕飕的,他狐疑地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暗暗疑惑难道是自己太多疑了?

拉斐尔没有等到晚宴开场就离席了,波利医生在他的会客室里等待了一个多小时,见到他进来,吹胡子瞪眼地看他,把药箱里的工具放得呯呯响,刚才还在玩欺诈的教皇立刻坐下,摆出了乖巧无辜的姿态。

“衣服。”波利硬邦邦地说。

拉斐尔乖巧地把衣摆拉上去,露出苍白的双腿。

波利摸了摸他的膝盖,入手是嶙峋的骨头和冰冷的皮肤,他狠狠剜了拉斐尔一眼:“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瘫痪!”

“我今天一直坐着……”拉斐尔试图为自己辩解,波利却一眼看透了他的谎言。

“昨天几点睡的?今天几点起的?”

波利用手指敲着拉斐尔的膝盖和小腿,拉斐尔感觉到了那种血液循环不畅的疼痛,没敢说话,当然更不敢说他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睡的觉,如果让波利知道了,这个老头子可能会当场气死过去。

波利挥着手臂恶狠狠地骂了拉斐尔一通,自知理亏的教皇像一只皮毛莹润的小猫咪,蹲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并拢放在腿上,好说话得要命。

波利踩着气势汹汹的步伐,冲出去打开门,对门口的护卫说:“去提一桶热水过来。”

他转身走回来,拉斐尔立刻给他送上一个讨好的乖巧的笑容。

谁不喜欢看金色皮毛淡紫眼睛的可爱小猫撒娇呢?尤其是它原本还有着锋利的尖爪,刻意为你藏起了这个武器。

波利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原本要说的话。

“圣父,热水来了。”

出乎意料,提着桶进来的是费兰特。

少年人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室内只有他们三个人,这个事实好像让他感到了紧张,肉眼可见地从鬓角渗出了细细的汗。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室内的壁炉烧得太热的缘故。

拉斐尔陷在一堆蓬松柔软的羽绒靠垫中,把疲惫的骨骼放松,头脑里就泛上了一点昏昏欲睡的暖意,他看见费兰特的手足无措,朝他招了招手:“走近一点。”

黑发少年提着桶走过来,看着波利在桶里扔了一大堆不知名的草药,热气的蒸腾下,一股难以形容的清苦气味散发出来,桶里的水变成了深绿色,拉斐尔蹬掉鞋子,把脚放进去,苍白的皮肤很快泛起了淡淡的粉红。

这场景不知怎么的让费兰特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要把眼睛放在哪里,只好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很奇怪,明明以前在玫瑰花房的时候,更为露骨香艳的场面他都见过,甚至都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这回也没什么不对的,他怎么就浑身难受起来了?

“费兰特,在这里待得习惯吗?”年轻的教皇语气很温和。

“挺好的,护卫队的前辈都很照顾我们。”费兰特小心地回答。

教宗看出了他的紧张,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眼里含着笑:“不用这么紧张——昨天看见你的时候,你也这么紧张,好像我会吃了你一样,教义不允许教宗吃人的,请坐吧,我不喜欢有人站着和我说话。”

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看着费兰特坐下。

俊秀的少年脸颊清瘦,大概是长久的底层生活磨砺,他的皮肤有些粗糙,骨节分明的手上有茧子和许多细碎的伤口,卷曲的黑发桀骜地支棱着,教皇护卫队统一的黑色制服下能看出并不虚弱的肌肉轮廓。

有些营养不良,但是很健康,身体灵活,而且……很聪明。

拉斐尔快速下了判断。

“怎么会想到要进入教皇护卫队呢?”拉斐尔好像在和他拉家常,费兰特也没有太多戒心,迟疑了一下,轻声回答:“我是教堂收养的孤儿,教堂得到了教皇宫的诏令,我被选中了。”

当他说出“孤儿”这个词的时候,拉斐尔的肌肉绷紧了,随即放松下来。

“是吗,那真是遗憾,神会珍爱祂回归怀抱的儿女们。”拉斐尔顿了几秒,慢慢说道。

“感谢您,圣父。”费兰特低下头。

“那……你是自愿来这里的吗?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年纪正好适合读书,如果你想去读书,我可以资助你,翡冷翠神学院,怎么样?我在那里念过书,那里的学术氛围和环境都很不错,而且不会出现什么歧视事件。”

这话一出口,不说费兰特,连正在调配药材的波利都惊愕地看了拉斐尔一眼。

他也勉强算是看着拉斐尔长大,滤镜再重,他也得承认在很多时候,其实拉斐尔并不是一个特别善良的孩子。

不,这不是说拉斐尔很坏,而是他心里有一杆以自己的标准为衡量的天平,当他判断一件事是有利的时候,就算这件事情会伤害别人,他也会去做,而当他判断出自己的性命适合被放上天平时,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付出性命。

这种近乎于绝对博爱的公平曾经让波利感到心惊,有时还会让他幻觉仿佛真的见到了行走人间的圣人。

古老传说里的圣人并不是一味地拯救,祂们还有杀戮的功绩,天平从不因为生死发生改变,祂的善恶标准和拉斐尔的标准有种奇异的相似。

波利就算是一心专注医学,他也很清楚拉斐尔现在的境况很困难。

翡冷翠的西斯廷一世现在几乎就是世人皆知的傀儡教皇,波提亚将他托举上了圣利亚的宝座,又借着他的手握住了翡冷翠乃至整个大陆的至高权柄,教皇宫的命令甚至走不出翡冷翠,前任教皇大肆搜刮财富分给自己的亲族,西斯廷一世没有人手、没有钱财、没有权力。

拉斐尔什么都没有。

而在这个最缺人的时候,面对一个年轻的、前途无量的、出身清白的少年,他居然选择了拒绝?

波利觉得其中有鬼。

不是拉斐尔疯了就是他疯了。

但拉斐尔是不可能疯的,那就是他疯了。

波利心满意足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给自己塞了一棵提神醒脑的薄荷。

费兰特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进入翡冷翠神学院读书,这是多少贫民窟孩子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梦境。

他的母亲也用那样憧憬的语气提起过这件事,但那个单薄的女人没敢说这座声名在外的学府,而仅仅是提到贫民窟里唯一一个开设宗教学校的教堂,那个学校的规模小到只有一间教室,还是用教堂的餐厅改造的,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地方了。

“费兰特,要是你能读书就好了,读了书就可以做修士,可以做书记官,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比别人学得快。”那个温柔的女人摸着他的脸颊,身上的香气被温热的皮肤蒸腾出来,熏得人如同陷入了柔软的棉花,周围简陋的木板房和薄薄的丝绸帘子泛着昏黄的光。

“我给你攒了一点学费,等你再大一点,我就带你去教堂,神父会喜欢你的。”她的眼睛亮亮的,深蓝的眼中漾着春天的湖水,她在幻想未来美好的生活,这种幻想令年幼的费兰特也感到放松舒适。

“我的小费兰,我的小天使,小蜜糖。”女人笑着弯腰来亲他,母子笑成一团。

这样舒服的回忆很快散去,木板房和丝绸帘子没有了,他眼前依旧是教皇会客室华丽的装潢。

“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非常感谢您,但是我不适合读书,请让我追随您、保护您。”

拉斐尔望了他几秒,有那么一会儿,费兰特好像从对方眼里看见了极致的悲伤和怜悯。

他为什么这样悲伤?他在为谁悲伤?

费兰特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些疑问,然而这个眼神转瞬即逝,让他恍惚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那好吧,既然你拒绝了,以后可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不要后悔啊。”西斯廷一世笑起来,他的笑容还是那样端庄,如同行走人间的圣人,早早地预见到了日后的悲剧。

“我不会后悔的。”费兰特回以坚定的答复。

这一次谈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不知不觉间,教皇宫的人就习惯了教皇身后总是跟着年轻的名为费兰特的护卫,教皇似乎很偏爱这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在会客的时候、出巡都时候、去教堂祝祷的时候,身边永远会跟随着这个沉默的身影,以至于教皇宫的秘书长都不得不将注意力放了几分在他身上。

“你很喜欢费兰特?”在一天的早餐桌上,尤里乌斯随口问。

“什么?”拉斐尔心不在焉地切着盘子里的煎蛋。

“你从来不会让一个人跟在你身边这么久。”尤里乌斯说。

“哦……”拉斐尔回过神,手里的餐刀顿了顿,“他很听话,很好用,可塑性强。”

这个解释很随意,不过尤里乌斯本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只是带着点傲慢随口一问而已,而拉斐尔愿意对他解释……这就够了。

不过是一个贫民窟里爬出来的小子,想起桌上那叠调查资料,尤里乌斯漫不经心地想,很快将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拉斐尔无声地凝视了他片刻。

克莱芒爵位的争夺战很快落下了帷幕,唐多勒枢机的婚生子、小唐多勒爵士如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他的私生子弟弟则灰溜溜地带着自己分得的财产离开了翡冷翠,新任克莱芒伯爵高兴地将允诺的钱财、庄园和港口的契书交给了教皇,欢天喜地地出城打猎去了。

而暗中为此出力不少的贝尚松……也在得到教皇含糊的一番话后兴高采烈地返回了住处。

这个冤大头的羊毛真的不能再多薅几次吗?

看着贝尚松自以为获得了教皇认可、散发着喜悦的背影,拉斐尔静静地思考着,毕竟这便宜实在是太好占了,感觉不占就是吃亏啊。

不过在强大的自制力下,他还是克制住了那点遗憾。

费兰特将客人送走后返回,看见教宗正低着头翻阅羊皮卷,就无声地站到了窗户后、帷幕旁,这个地方不会妨碍到主人的视线,也不会遮挡任何光线,又能看见房间的全貌,在第一时间挡到主人面前,费兰特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和地位,哪怕最近教宗对他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偏爱,他也从未迷失自我。

只是偶尔……偶尔,他会在睡前的自由时间里悄悄地想,为什么教宗会对他这么好呢?他从未在外人身上获得这样温柔的偏爱和善意,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是警惕和反思。

但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硬要说的话,就是这张姑且算得上好看的脸,可是教宗明明比他更好看,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位人间圣人更美丽的存在。

在这段时间里,他看着教宗的一举一动,就好像看见了心目中真正的圣人,祂悲悯、温柔、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祂不会推开任何一双向他伸来的沾着污泥的手,也不会无视任何一双含泪的眼睛,祂这样的宽容,让获得了祂的偏爱的费兰特都感到了诚惶诚恐。

他的圣人偏爱他,他却无法回报以分毫。

说是保护,但教皇宫里哪来的这么多危险,所以费兰特越来越长久地将视线落在年轻的教皇身上,祂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就只能悄悄地、用余光偷偷地看,看教宗瘦削的身体和浅金色的长发,看他有时候不自觉的淡淡微笑,看他生气时依然不动声色的眉眼,看他比旁人更优雅缓慢的步伐,然后故意踩着对方的脚步前进。

无形里重合的脚步令费兰特感到了莫名的愉悦,他就在这样一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隐秘快乐里,抱着这点小小的甜蜜入睡了。

三合一!一万!一万!一万!!!!

修罗场的雏形开始形成了!【狂喜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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