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送来的东西不多,有一些阿斯塔西尼亚新研制出来的创伤药——这位才华横溢的女医生始终坚持对男性的蔑视,坚定地走在为女性服务的道路上,拉斐尔是借用了卢克蕾莎的名义才从她那里抠出来一些药品,数量不多,但都是见效极快的好东西;还有一把明显是出自教皇宫收藏室的燧|发|枪,零件上带着油脂,黄铜的枪|管和扳机闪闪发亮,被保养得非常好;下面压着几件衣服和其他零碎的东西。
雷德里克把枪拿出来,在手里转了两下,这把枪相对于现在大多数有一只手臂长的其他笨重同类来说,小巧轻盈了许多,长度不过一尺半多一点,柚木和黄铜构成的枪身线条流畅,每一个零件都被手工打磨得严丝合缝,透着机械精密的美感。
雷德里克在手柄处发现了教皇宫的徽章,这应该是敬献给教皇的禁物,而现在却漂洋过海送到了他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它,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情绪。
最终,他把这枪看了又看,还是随手插在了自己腰带上,朝后面的勤务官摆手:“赶紧把东西清点一下,这两天北方又有动静了,我带一队人去看看。”
随着《信仰自由法案》在亚述的影响力逐渐扩大,越来越多的人们奔着拉斐尔这个“萨尔贡家族末裔”的名头而来,人们怀念这个家族统治亚述时那种和平自由的生活,于是也交托给他们最为朴实的信任,亚曼拉女王的死和桑夏在罗曼的继位使萨尔贡王朝彻底分崩离析,所有人都认为亚述将会诞生一个新的王朝——直到拉斐尔的出现。
这位已经拥有一顶冠冕的君主宣布自己对亚述的合法统治,这意味着他不会放弃亚述,而萨尔贡家族将有极大可能继续自己的辉煌。
在亲眼目睹之前,雷德里克很难想象一个姓氏如何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号召力,可事实上就是萨尔贡家族做到了,亚述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南部,支撑他们走到这里的说到底只有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姓氏。
拉斐尔不断地从翡冷翠写信送人过来,他制定了城镇的管理制度,禁止士兵们抢掠,也不允许官吏征收任何赋税,鼓励来到这里的人们开垦土地、建造房屋,并下令发给士兵工资,让士兵参与城镇建设——这会让他们提高对这片土地的保护欲,而保护欲,往往是最有效的促战良药。
秉承着教皇的意志而来的官吏们严格地遵循着冕下的一切指令,他们穿着黑色的长袍,禁欲得像是修士,但干起活儿来的利索劲丝毫不亚于一个老练的农夫,他们初步重建了被战争毁灭的城市,让那些五彩斑斓的帐篷和彩带再度出现在废墟上——当然,还有悠闲吃草的牛羊。
“……初期准备已经完成,前来投奔的人民越来越多,我们的粮食储备正在一个很危险的边缘——如果你坚持还是要无差别收容民众的话,那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支援,”雷德里克在信里说,他尽量把语气保持在公事公办的态度上,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自己不管些什么都带着点并非出于本人意愿的……撒娇?不不不,这一定是他的错觉,“人们正在热切地盼望着他们的君主莅临此地,我不能说他们对萨尔贡家族存在质疑,可是一个从未出现在民众面前的皇帝——这听起来就很不可靠对不对?”
“他们想要见到你,我知道这在你的计划之中,但是作为这里的统帅,为了安保和相应事宜,我想我应该有权利最先知道你的具体行程。”
雷德里克瞪着眼睛看着这行字,明明是自己写出来的东西,怎么感觉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怪异的,呃,酸味?他被自己的想法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来,他的安全关系到教皇国和亚述,有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如果教皇现在死了,那么整个叙拉古半岛将会陷入狂暴的风潮,而亚述、亚述将再也没有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可能性,更何况保护他是我的职责之一……雷德里克在心里为自己解释,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理由。
“圣鸦得到了确切消息,加莱和朝圣天盟的确联手了,他们连续一个多月不间断地骚扰我们的城市,试图让我们在疲惫中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不过他们愚蠢的阴谋并没能得逞,在被我抄了一次家后,他们就不再用这种蠢办法挑衅我了,也许他们在酝酿什么更大的阴谋……但是,管他呢,我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将这封信封好,交给圣鸦,目送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乘上卸下货物后显得轻飘飘的船只。
教皇的确已经在筹备前往亚述的事宜,但他们并不是那么的急迫,每天只整理一点点东西,就好像这是一趟足够令人放松的休闲旅程,随时都可以踏上行程,也可以随意地推迟计划。
拉斐尔在等,等加莱的动向,他需要等亚述的局势发生一个转变——不管是好是坏都可以的转变,然后才能顺理成章地离开教皇国,让弗朗索瓦四世放松警惕,把他引上亚述,给莱斯赫特和弗朗索瓦公爵提供一个进攻加莱的机会。
可是加莱很沉得住气,拉斐尔也只能跟着耗下去。
“这很奇怪……弗朗索瓦给了他的情人极大的特权,那位尤利亚子爵似乎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教育,但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什么错误,这太不可思议了。”拉斐尔面前摊着亚述的地图,轻声说。
尤里乌斯站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色泽晶莹的琥珀色蜂蜜酒:“或许他就是一位被埋没了天分的军事天才?”
教皇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难以言喻。
尤里乌斯低低地笑起来:“好吧,这么戏剧性的故事应该不会出现,那么你的猜测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不犯错,只能说明他身边有不让他犯错的人。”拉斐尔垂着眼睛说。
“……而那个人的话,让大名鼎鼎的‘都德莱皇后’都不得不听从。”尤里乌斯顺畅地接话。
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
拉斐尔霍然站起身:“船只准备好了吗?我明天——不,今天就启程。”
尤里乌斯皱眉:“这只是一个猜测。”
“一个很有可能是事实的猜测。”拉斐尔说,“我们永远无法揣度一个疯子的想法。”
他们在等着给小皇帝挖坑,怎么能确定小皇帝不是也在准备给他们挖坑呢?
“那我跟你一起去。”尤里乌斯毫不犹豫地说。
“那翡冷翠怎么办?”拉斐尔反问。
尤里乌斯皱着眉看他,教皇宫秘书长很少提出这样的建议,拉斐尔每一次离开翡冷翠,他都是当之无愧接手教皇国事务、替教皇安定教廷的人选,可是唯独这一次……尤里乌斯不知道为什么,心跳速度飞快,他觉得自己得跟着拉斐尔一起,就像时魔鬼的恐怖预言,他甚至无法再去思考其他。
“我——”尤里乌斯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拉斐尔打断,“教廷交给你,我会好好回来的。”
他最后的语气里带了点宽慰似的温柔。
铁灰色长发的男人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理智再度占据了上风,他弯下腰,亲吻教皇柔软的唇。
“那么,我在这里,为圣父驻守您的王座。”
教皇的船只有着雪白的风帆,教廷金色的徽章和鸢尾图腾在风帆上展开,伴随着大教堂洪亮的钟声,船只底层的水手们疯狂地踩动踏板,为船只提供了行动的初始动能,锅炉房里,熊熊的火焰照得每一个赤膊的水手们脸颊胸膛通红发热,他们拼命地将煤炭铲入巨大的炉子内,沉重庞大的船只终于由慢到快地行驶其起来,岸上闻风而来送行的民众们脱下了帽子和围巾,朝着船只用力挥舞着。
在教皇进入黑海的同一天,雷德里克决定再将边境往北推移十里。
这并不是一个仓促做下的决定,圣鸦们已经勘探了十余天,证明对面只有朝圣天盟的常规军队,而自从上次打退了他们的骚扰后,加莱已经将精力都放在了向西开拓土地上。
但是雷德里克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遇上加莱的军队——不,这对他们双方而言应该都是一个意外,对面是轻车简行的小队,护卫不到五十人,看队形,应该是在护送某一位重要的大人物,想要偷偷从这里经过,没想到恰好撞上了雷德里克打算今天进攻。
如果抓到人,可以拿来向加莱皇帝换钱。
这是雷德里克的第一想法。
贵族在战场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特权,包括被俘虏权,他们会受到贵族的一应待遇,然后被自己的国家用钱赎买回去,这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情。
雷德里克打算顺手做一下这笔生意——在他见到那位“大人物”的脸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教皇国的军队显然给了对方极大的惊吓,他们惊恐地试图逃跑,坐在马车里的“大人物”也着急忙慌地下车换了马,但当雷德里克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看见那个被簇拥着上马的青年时,整个人犹如被当头一棒,顿时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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