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尤里乌斯派人送去的礼物之后,隆巴迪枢机就安分了许多,尤里乌斯知道他只是装模作样收敛了一点,但也没有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这样的人翡冷翠到处都是,弄走了一个隆巴迪还会有下一个,而且别的不说,隆巴迪枢机本人很擅长做表面功夫,码头港口等区域的平民时常能在教堂见到他,因此这位枢机在普通公民中好评不断。
教廷的麻烦事,包括人世任免和调动必须等拉斐尔回来之后由教皇决定,尤里乌斯目前最关注的还是翡冷翠的贵族圈子,作为宗教至上的国家,教皇国实际上是由十三个城市组成的松散联邦,拉斐尔早年间拔除了由十三位城主构成的十三人议会,使教皇国从城市联盟变成了真正一体的国家,于是教皇国目前的生态就显得有些奇怪。
在罗曼、加莱乃至蓬巴杜等大大小小的国家里,君主往往依靠贵族来获得权力,所以王室既提防又不得不依靠贵族阶层,贵族通过君主获得财富和权力、土地,招募骑士、建立庄园、买卖农奴,在王国里构建一个个属于贵族的小国度,成百上千年以来,每一个国家都是这样运转下去的。
然而这个定律在教皇国失效了。
首先,毋庸置疑地,教皇国的君主就是教皇,拉斐尔又凭借出色的个人能力,使教皇的权威达到了至高无上的巅峰,可是紧接着,作为托举出了教皇的教廷却取代了贵族的地位,诚然多数枢机和主教们都出身贵族家庭,但并不等于教廷就是贵族占据了全部话语权。
这让贵族的境地十分尴尬,他们既处于教皇国的中心,又游离在核心之外,世代积聚于此的土地、庄园等不动产使他们不能离开教皇国,可是这样复杂的环境又无法让他们更进一步,对比其他国家的贵族,教皇国的贵族们大多有点心理失衡。
原本十三人议会还在的时候,这样的矛盾并没有显露出来,独立的城市就等于小型的国家,除了翡冷翠,教廷在各个城市的号召力被城主们限制在贵族之下,等拉斐尔砍掉了城主们的脑袋,教廷通过教皇的权杖,吞噬了原本属于贵族的权力,这个一直被忽略的矛盾才尖锐地摆了出来。
在拉斐尔拿下加莱后,尤里乌斯被叫回波提亚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哪怕是厌恶着拉斐尔的人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对他的恐惧,以至于他们只敢在他不在的时候翻腾自己的阴谋诡计。
而尤里乌斯……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波提亚内部不是铁板一块,谁不想做掌控着叙拉古经济命脉的波提亚家族的领袖?
这几天,可能是贵族圈子里那股浮躁气息连带着感染了很多不明所以的人,尤里乌斯也弄死了几个愚蠢地来挑衅自己的家伙,自从他接任波提亚家主的位置后,这样的经历已经好几年没有遇到了。
上一个这么做的白痴还是和十三人议会私下密谋的凯恩,波提亚家为了掩盖参与谋杀教皇的恶闻,由尤里乌斯出面对拉斐尔服软,把凯恩赎回了波提亚宫,但他也没有活很久。
尤里乌斯摸了摸自己的手指,那上面空荡荡的,原本戴在这里的戒指已经被他送给了拉斐尔,它象征着波提亚家族富可敌国财富所有权,尤里乌斯戴了很多年,习惯了在思考的时候时不时摸一摸,尽管已经送出去好几年了,可是这个习惯总是改不掉。
也正因为这点无伤大雅的小习惯,他的思路经常拐到拉斐尔身上。
执事给走下台阶的尤里乌斯披上斗篷,提起玻璃风灯替尤里乌斯照亮脚下的路,随口说:“会议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
波提亚宫的密会次数很频繁,不知是不是因为临近拉斐尔回来的时间,密会的时长也开始拉伸,逐渐推迟到了午夜才能结束,这只不过是执事一句小小的抱怨,尤里乌斯却愣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发现这一点,可能是因为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又太繁杂,大大小小的会议排着队等他出席,波提亚阁下的时间表被挤得满满当当,到了这种程度,他哪里会去在意是否有一个会议的时间过长。
“哦……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这样。”尤里乌斯若有所思地轻声说,他系斗篷系带的速度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站在台阶下,看了一眼身后送走了主人于是关上了大门的波提亚宫。
这座历史悠久的宫殿承袭了罗马建筑大且宏伟的特征,在夜色下像是蹲踞的凶兽,人们为它装饰了华丽的金银和丝绸、花朵,但在昏沉的黑夜里,消弭了一切奢侈特征的宫殿前所未有地露出了震慑人心的本质,极高的台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天路,一直通往凶兽的喉咙。
尤里乌斯闻到了这座宫殿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千百年来,无数居住在这里的人用阴谋、毒药和匕首收割着亲人和敌人的生命,那股血味早就渗透进了坚固的大理石地面和墙壁,哪怕用成吨的香料焚烧熏染,甚至将这座宫殿推翻,也无法抹消灵魂里那股腐烂腥臭的气味。
波提亚大家长在黑夜中,和这座属于自己的宫殿对视了片刻,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
“走吧,去剧院。”尤里乌斯登上马车。
执事愣了一下,依照日程表,阁下现在应该回教皇宫处理文书,市政厅的书记官们已经等了一下午了。
不过他不会傻乎乎地去质疑阁下的话,无论那是否听起来很奇怪。
“是。”执事恭敬地点头,亲自握住了缰绳。
“再叫隆巴迪枢机来见我。”
马车里传来沉静的吩咐。
“是。”执事还是那样恭敬地回答,他使了个眼色,跟随在马车边的另一名骑士便快速离开了队伍。
隆巴迪枢机大晚上的从情人床上被叫起来,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草草套上衣服,沉着一张脸登上马车,马车轻微的颠簸让他的头脑从睡意里清醒,大半夜被叫起来的困惑和愤怒逐渐化成了另一种隐约的狂喜,在踏进剧院大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调整好神情,露出了和往常一样温和宽容的笑脸。
“它有这样美丽的花瓣,红得如同凝固的神血,世上的有情人,在爱情如烈火般焚烧时,才能有这样鲜红的血,莫非这是爱神粗心的遗留?”
曾经为了感谢尤里乌斯的支持而上演的戏剧《酒神的诞生》已经成为了歌剧院的压轴作品,谁都知道,教皇宫秘书长非常喜欢这部戏剧,隆巴迪一进门就听见了女演员华丽悠长的唱腔,他不太懂这些高雅艺术,但不妨碍他也觉得对方唱得十分优美。
停在台阶上欣赏了片刻女演员纤长的身段和圆润歌喉,他在剧院经理的引领下走到了波提亚的包厢外,执事已经等在那里好一会儿,践踏过来,曲起手指叩了两下门:“阁下,隆巴迪枢机到了。”
门被推开,隆巴迪枢机走进去,柔软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有着银灰色长发的男人坐在暗绿色缎面长椅上,双手交叉在腹部,正闭着眼睛听演员们的表演。
门在枢机身后关闭。
隆巴迪往前走了几步,在另一把长椅上坐下,同样透过半人高的金色护栏看向下方的舞台。
众神关于玫瑰由来的争论已经停止,头戴金叶冠冕的日神驾着太阳金车在夜晚到达花园,身型高挑修长的男演员放声唱道:
“月色如此轻悄,
嘘,
避让开我妹妹银色的天车,
看啊,
她美丽的月桂长弓正挂在树梢,
我为何在此地徘徊,
像是凡间叩门又后退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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