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院子,便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还有一些少爷,官家少爷们来得少,姜梨看见了柳絮。柳絮和柳夫人也是来赴宴的,柳絮看见姜梨,激动地自己一路小跑过来,道:“可算是见着你了!”
姜家也是文臣家,文人对文人,总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姜梨目光变冷,沈家看起来的确风雅,知书识礼,只是这谦谦君子下的狼子野心,却是无人知道的。
说起来,姜梨自从从桐乡回到燕京城后,便鲜少看见柳絮了。她不再去广文堂,姜家又接二连三地出事,除了隔三差五去叶家探望薛怀远,也不再到处走动。柳絮拉着她的手在柳夫人身边坐下来,姜老夫人见她与相熟的小姐妹说话,便也随她去了。
一进门,便是满目的风雅之气,卢氏道:“看来这沈大人也是风雅之人,府里很有文人韵致。”
柳絮道:“你可还好吧?我有多久没见着你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原本之前我想下帖子去你府上的,可听闻姜家这段日子不太平,不好贸然拜访。想要叫你出来找我,又怕你不便出门。没想到今日倒在这里看见你了。”
谁能想到呢?没人能想到。
姜梨微微一笑:“近来是发生了许多事,不过都过去了。”
姜梨扶着姜老夫人的手,与门房递了帖子,门房便恭敬地让开,将人迎进去,并没有发现面前这个女孩子,就是过去在府里住了三年的夫人。
柳絮打量了一番姜梨,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也没有憔悴消瘦,这才松了口气,道:“过去了就好,看见你这样,我总算是放心了。今日怎么只有你来,不见姜幼瑶?”
沈府的门口仍然和过去没什么两样,那金灿灿题着“状元及第”四个字的牌匾,仍旧簇新,仿佛每日都被人静心擦拭过,看不出一点尘埃。门房的小厮甚至是姜梨面熟的,只是身上穿着的衣裳却比过去要富贵多了。
外人还不晓得姜幼瑶不见了的事,姜梨笑道:“她在府里,被禁足了。”
姜梨睁开眼,随着卢氏跳下马车。
柳絮道:“她那个性子,准是又在府上没事找事了。她不来还好些,她一来,我真怕她找你麻烦。”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卢氏摇了摇姜梨:“阿梨,到了。”
“多谢了。”姜梨也笑,看向柳絮,“最近你也没什么事吧?”
姜梨便靠着马车闭上了眼,可是哪里睡得着,思绪纷乱得要命,脑子里尽是过去在沈家的种种。如今故地重游,那个夺去她性命的地方,欺骗她伤害她谋杀她的地方,埋葬了她曾有过的孩子的地方,她终究还是要再走一趟。
柳絮道:“没什么。”说到这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姜梨见状,轻声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好在卢氏和姜梨关系还不错,一路上也捡着话与姜梨说,气氛倒也融洽。只是姜梨心中揣着事情,难免有些心不在焉。卢氏还以为她昨夜没休息好,便让她靠着马车休息一会儿,到了再叫她。
柳絮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爹说是时候为我相看人家了,今日来赴宴,我娘也是来看有何合适的人选。天知道我根本不想嫁人,嫁人有什么好?”她说着说着,看向姜梨,眼睛一亮,道:“说起来,你也应当是因为这个才来赴宴的吧?你年纪与我相仿,姜家早就应当为你相看人家了!”
这么一来,便只有姜老夫人,卢氏和姜梨三人去赴宴了。
“也许吧。”姜梨笑笑。
待出了院子,姜老夫人一行人也早已在了。卢氏没有带姜景睿和姜景佑,姜景佑要念书,姜景睿太皮,卢氏怕他到时候在宴会上捅娄子。今日来的还有一些世家小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不好。卢氏也是怀着为自己挑选儿媳妇的心情来赴宴的。至于三房,姜老夫人也派人问过,杨氏说自己近来身子不好,婉言谢绝了。姜老夫人自认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杨氏自己不领情,她也不必再劝。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柳絮狐疑地看着她,“既不害羞也不害怕,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但她还是想要看一看。
“我?”姜梨回神,笑道:“我也跟你一样,本是不愿意嫁人。不过这种事,倒也不是我说了算,与其白白担心,不如放宽心。”
姜梨笑了笑,不置可否,她这回去沈家,是想再寻一些证据,虽然还能寻到的证据实在是太渺茫了,沈家定然在薛芳菲死后,就将所有的痕迹清理干净。沈玉容自来谨慎小心,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柳絮闻言,也叹了口气,道:“谁让咱们生做女子,却比男子还要辛苦得多。”
“这段日子姑娘许久都不曾赴宴了,恰好趁着这次机会让旁人惊艳惊艳。”桐儿像是从来不知道谦虚二字如何写,洋洋得意道:“把别的小姐都比下去,让他们看得惊掉牙!”
姜梨抬眼看向其他地方。今日来的人,也有季家人,陈季氏也在,只与姜老夫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远远的坐在另一头。因为季淑然的事,季家和姜家两户的关系也十分尴尬。却是不好说什么。
年关的时候做了好几件新衣,都还没来得及穿,这下子倒是可以穿着了。姜老夫人送来的首饰也着实大方,琳琅满目。桐儿挑着和衣裳配的首饰给姜梨戴上了,又仔仔细细地给姜梨梳了头,略施粉黛,一切便好得出奇。
除此之外,姜梨还看到了右相李家的人。李显和李濂竟也来了,但想想也是,沈玉容既然如此投了成王一派,右相又早已与成王勾结。沈玉容和右相就是一伙的。姜梨注意到,在座的年轻小姐们,许多人的目光都往李显兄弟看去。
到了去沈府赴宴那一日,一早,姜老夫人就让珍珠送来了首饰。
李显和李濂,都生得一表人才。尤其是李显,年纪轻轻才华出众,又有官身。虽然李濂看起来像是个纨绔子弟,但他的那副好皮囊和身份地位,还是让许多姑娘动了心。这兄弟二人到了如今都尚未婚配,算是燕京贵女圈里面的香饽饽,只是挑选姻缘一事,要么十分开明的家族,全凭孩子自己喜好坐主。要么越是地位高贵,越是要讲究门当户对。旁人挑上了李家,也得李家看得上眼才是。
姜元柏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姜梨晓得姜元柏其实也是担心的,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再如何愤怒失望,一到了这样的关头,还是忍不住担心。但这对姜梨来说,并不会改变什么。
姜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忍不住往姜梨那头看去,看姜梨只与柳絮说话,并未朝李显兄弟俩看一眼,这才放下心来。李显兄弟固然好,可李家和姜家是死对头,若是姜梨也心仪李家兄弟,必然是不能成的。好在姜梨看上去对这二人并无青睐之意。
在离去沈家赴宴的两日里,官衙的人仍旧没有找到姜幼瑶的下落。因着姜元柏跟衙门的人打过招呼,倒是没有放出姜幼瑶的大名,名声是保住了。至少现在,除了衙门里的人,并无人知道姜幼瑶不见了的事实。
今日往来的年轻小姐,都离姜梨远远的,虽然弑母杀弟这个罪名已经不在了,但姜家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人人都愿意远离是非,不愿意与姜家人牵扯,姜梨也乐得清静。
却没有发现,姜梨微笑的嘴角早就不知不觉沉了下来。
正与柳絮说着话,柳絮突然道:“哎,没想到萧先生也来了。”
燕京城里适龄的青年才俊,应该是时候去看一看了,这次沈府赴宴,应当也能见着不少,若是见着还不错的,就叫人去打听打听,姜老夫人琢磨着。
姜梨抬眼看去,萧德音穿着一件宽大的紫色衣裙,衣袂飘飘,款款而至。她惯来看上去温柔典雅,如今也是一样。在一众比她年纪小的少女之中,非但没有被比下去,反而有种独特的美。
但老夫人却开始认真地考虑卢氏的话,之前被季淑然蒙蔽,姜梨的亲事被耽误了。后来又被姜玉娥给搅混了,虽然现在看来,宁远侯府那门亲事并不怎么样,周彦邦也绝非良配。但到底让姜梨受了委屈。
这里的贵女们许多也是明义堂的女学生,当即都热络地与萧德音打招呼。萧德音含笑地受了,走到姜梨和柳絮身边时,姜梨和柳絮也起身同她行礼。
她巴不得嫁不出去。
萧德音似乎很意外姜梨在这里,笑道:“没想到你也来了。这些日子未曾在明义堂看见你,听闻你受了风寒,可还好?”
不过现在这时辰可真不是很好,毕竟姜家才出了这么多事。但对于姜梨来说,恰恰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她不想要嫁人,只想要报仇。困在后宅之中,如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丝毫不提姜家的那些事,仿佛为姜梨考虑得十分周全似的。姜梨也谢过了萧德音的问号,待萧德音走后,柳絮感叹道:“明义堂的先生中,只有萧先生最温柔了。”
卢氏点头,道:“那咱们阿梨当日可要打扮一番,如今……”她笑了笑,剩下的话没有说下去,姜梨也晓得她想说什么。如今自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且不说婚事如何,至少得开始挑选人家。
姜梨笑了笑,不置可否。她曾也以为萧德音是最温柔的那个,毕竟能有那般动人的琴声,一定是个灵透的人。只是真相丑陋,真相令人寒心。
沈家人丁单薄,沈母又只有一儿一女,沈玉容还未续弦,沈如云要出嫁,对于沈家来说,大约是一件大事。
又坐了一会儿,主人家终于出来了。沈母和沈如云先出来,沈玉容后出来。沈母拉着沈如云与各位夫人小姐见礼,沈如云穿着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霏子长裙,可算是十分华丽了。她今日亦是精心妆点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很快要嫁入宁远侯府,得偿所愿,看起来分外娇艳。
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沈家小姐要出嫁了,十日后进宁远侯府大门。出嫁前设宴宴请一番。”
沈玉容后出来,他一出来,许多贵女们黏在李家兄弟身上的目光,霎时间就转向了沈玉容。这般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的小沈大人,即便只是,那也是旁人争着抢着的。况且这位爷还是个情种,自己夫人做下那般丑事仍然不离不弃,世上女子皆是希望自己夫君是深情之人。沈玉容这般,除了家底薄了点,真是找不出缺点了。
卢氏奇道:“沈家为何要设宴?”
沈母的脸上忍不住就流露出一点得意的神色来。她很喜欢这种众星拱月的感觉,今日来府上的任何一位,换在几年以前,他们一家都需高高仰望对方。而今这些人称赞她的儿女,追捧她,却让她觉得,过去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哪怕只是为了这片刻的虚荣。
姜老夫人立刻心领神会,斟酌了一会儿,道:“既然如此,这帖子就接了吧。既然他们相邀,不去反倒显得我姜家底气不足。本来无事,却不知他们在背后说些什么。两日后,二丫头,你也梳妆打扮一下,随我赴宴。”
姜梨将沈母的神情尽收眼底,同这人做了三年的婆媳,她早已知道沈母的心里在想什么。心中忍不住嘲讽地一笑,便是沈玉容升官发财,她做了上等人的娘,骨子里的虚荣和市侩却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从前表现得还要露骨了些。
姜梨一怔,卢氏也朝她看来,姜梨微微笑了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嘴上虽然这么说,目光却仍旧看向那帖子。
沈府的家宴要开始了,众人落座在席上。侍女送上来一盘盘精致的菜肴,许久不见,沈府的下人多了很多,连饭菜的口味也变了。姜梨怔怔地想。
姜梨自来在姜府里,对什么都云淡风轻的模样。无论是珠宝首饰还是绫罗绸缎,送她也都是微微一笑,却并无太过高兴的模样。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令人欣慰,又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是对于想要补偿姜梨过去的委屈的老妇人和姜元柏来说。这会子,姜老夫人突然见到姜梨难得流露出有兴趣的模样,思忖了一下,就道:“二丫头,你想去吗?”
那时候她嫁到沈家,沈家本就没什么家底,全凭沈玉容在外写字和薛芳菲的嫁妆过活。她精打细算,每日的饭菜却也不能太简陋,即便这样,还总是被沈如云和沈母嫌弃她不会过日子。
姜老夫人飞快地看完帖子,似乎有些倦意,就道:“回了吧,这几日还是避免出门,同沈家本也无甚往来。还有五丫头的事,去了反倒尴尬。”一瞥眼,就看见姜梨怔怔地盯着她手里的帖子。
眼下沈家像是不缺银子了,顿顿都有大鱼大肉,还大摆筵席,不知这里面的银子,有多少是永宁公主所赠。
中书舍郎?姜梨心中一动,沈家?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姜老夫人手里的帖子。
姜梨才刚想到这一茬,就听到沈府的下人来通报——永宁公主到了。
晚凤堂的气氛十分沉默,正在这时,翡翠突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帖子,将帖子送到姜老夫人身边,一边道:“老夫人,中书舍郎的母亲送帖子过来了。”
宴席上的众人都讶然,永宁公主怎么会突然前来?
姜老夫人大概是真的动了怒,前边季淑然的事还没弄出个好歹,姜幼瑶这头又一波再起。姜家这下子真的要沦为燕京城的笑柄了。
姜梨嘴角一扯,永宁公主当然会来。只要有沈玉容的地方,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过来。从前也就罢了,但桐乡一案的热情还尚未完全消退,冯裕堂背后之人的谣言也并未肃清。永宁公主应当与沈家保持距离才是,这会儿来,只怕沈玉容不会很高兴。
第二日一早,姜梨出芳菲苑给姜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果然没看到姜元柏的影子,应当是带人去报官了。卢氏也在,不过没有平日里的泼辣精明,讷讷地坐在一旁,还对姜梨摇了摇头,好像在告诫姜梨,不要惹老夫人生气,静观其变就好。
她不动声色地朝另一边席上的沈玉容看了一眼。
也许他能知道。
沈玉容嘴角含笑,正侧头听身边同僚说着什么,漫不经心地往花园入口处看了一眼。那一眼里,姜梨分明看到了焦躁和不悦。
姜梨冥思苦想,最后也没想出个结果。便翻了个身,闭上了眼。明日事明日再说,且让姜元柏报官再让人找找。如果找不着……找不着的话,问问赵轲吧。
他和永宁公主果然产生了分歧。
这么大一个人,如何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倘若走在街上,自然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认识的官家,也无人敢藏下她。甚至姜元柏还让人去了茶坊青楼,看看是不是被人贩子抓住了,也没有结果。出城门的印记里没有姜幼瑶的消息,莫非……她是被谁藏起来了么?
永宁任性,又黏沈玉容黏得紧,一刻也不想分开。然而在沈玉容的心里,和永宁厮守显然不是第一位的。这个时候,以沈玉容的性情,只会想方设法避嫌,永宁这么巴巴地贴上来,只会让沈玉容恼怒。
桐儿和白雪絮叨了几句就出去了,姜梨上了榻,吹灭了灯,却是睡不着。想着姜幼瑶的事,总觉得奇怪。
姜梨举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啜饮一口,笑容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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