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郁连忙将军令宣布下去。
瞿郁乃是现在神木堡中,有朝廷军职在身的职份最高之人,此时却似一名副将一般,守在徐东彬身边,将徐东彬的指令一项项落实下去。
徐东彬带来的二百余玄武弟子,皆已编入军中,每一人指挥几名边军,同进同退。
这玄武弟子在云梦泽谷之中,听徐东彬、赵福贵、冯恨元等大汉军中的老人讲兵法,讲军阵,讲军中器械,再加上操练,已是两年有余,本就是徐东彬按照总旗甚至百户的标准来教的,相当于蒙古军中的十夫长或百夫长,无论是个人身手,又或是军令兵法,皆非寻常普通士卒可比,指挥四五名边军一点问题也没有,更加上玄武弟子间互相熟悉,有些什么事配合起来十分默契,效率极高。
神木堡中的投石机也不多,只有十七架,十架在城墙之上,还有七架则在城墙之内,可以抛出石块越过城墙,攻击近处的敌人。城墙之上的投石机,则可以利用城墙的高度,居高临下抛石砸敌,可比对方砸得更远。
蒙古兵慢慢接近,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
沉重的军阵脚步之声传来,令朱文琅的心中十分压抑,就连当日与青城派掌门人余庆峰的洞天剑法对阵之时,也没有此时这般沉沉的压力。
投石车或投石机的抛石距离,一般都在三百步上下,通常城墙攻守双方,便都会在此距离开始抛石发射,自然,相对而言,城墙上的投石机因为占了高度的便宜,能够略微抛远一些,约三百五十步,而在三百步与三百五十步之间的距离内,便是攻城一方处于只能挨砸,却够不着对方的尴尬境地。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从三百五十步开始加速,尽量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投厂车推到三百步内,然后再固定好投石车,冒着砸过来的石块,向城墙之上发动攻击。这一段时间,通常来说守城一方便可投出一轮石块。
蒙古兵一步步接近,已过了五百步,而且为了抢时间,速度越来越快,以便能够快速地达到三百步的位置。
瞿郁紧盯着蒙兵,右手上举,只待蒙古兵过了三百五十步,便可令早已紧绷的投石机发射杀敌。
却见蒙兵中投石车居中,步卒在前,而步卒中则是数十人一架的,数不清的登城梯,一旦双方投石机发射,这些步卒便须不要命一般,疯狂地快速靠近城墙,架起几丈长的登城梯,然后再犹如蚂蚁一般,沿着登城梯攀上墙头,与守城的军士对面厮杀,以抢点城墙,继而再沿城墙往下,拼着人命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那个时候,便是城破之时。
五百步!四百五十步!四百步!瞿郁在城墙上不断地计算蒙兵的距离。曾要沐英帐下数年,攻城守城战经历过上百,这点距离,瞿郁一眼扫过去,能够估算得不超过十步的误差。
却见一排排蒙兵一步步走到四百步的距离,正准备开始加速前冲之时,神木堡城墙之上,不待瞿郁举起的手落下,十架投石机已是快速转动,早已准备好的十块大石已高高抛起,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直朝蒙兵飞去。
顿时,蒙兵有些错愕,不知道这神木堡的明军为何这么早就发射投石机。
自然也有一些最前边的蒙兵已进入三百五十步的距离,但投石车属于威胁较大的攻城器械,按一般常理,城墙上的投石机,最首要的打击目标,便是对方的投石车,其次才是对方的士卒,毕竟三百五十步开外,对方的投石车便可攻击城墙,而三百五十步处的士卒,还得跑好一会才能到达城墙之下。
再说了,投石车将大石块抛上城墙,中人必死,威力可比两三个爬上城墙的士卒有威胁多了。
“妈的!谁干的?这么早就扔!”瞿郁大出意料,高声大骂道。
投石机每抛出一轮石块,便须得再次装填,然后才能继续发射,中间是须要时间的,这第一轮的投石最为关键,一定要力争可以摧毁对方的一两台投石车,否则对方会趁着这一空档,迅速接近,然后抛石上来,从三百五十步到三百步之间,这段守城方占尽便宜的机会,便会白白失去。
而在战场之中,就这么一小点失误,便有可能需要数十,甚至数百士卒的性命去换。
瞿郁还未骂完,却眼睁睁地发现,在攻守双方数万双眼睛之中,神木堡城墙之上抛出的石块,竟是高高飞起,直朝蒙军的投石车而去,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听到哗啦啦地巨响,蒙军之中的三辆投石车被巨石砸中,直垮下来,甚至还压死了一两个士卒,还有一辆投石车则被砸中臂杆,臂杆一断两截,但车身并无损坏,只要换上新的臂杆,便又可以正常使用。
“四百步!”瞿郁瞪着大眼,讶道。
军中的投石机,抛程都差不多,并非杆长一点或是石块轻一点重一点,便可以随意变化抛石距离,期间涉及到臂杆材料、长度、蓄力等很多问题,尺寸和抛力都是经过反复试验试制出来的,都有一定的制式。
故而瞿郁早就知道,军中的投石机能够覆盖多远的距离,因为他在云南时用的投石机,也是差不多,抛石距离约在三百步到三百五十步之间,城墙之上的投石机占点便宜,能够更远一些,但也很难超过三百五十步,却从来没有见过能抛四百步的,又或者能够偶尔抛出四百步,却很难保证落点准确性的。
而眼前城墙上的这些投石机,抛石距离竟是在四百步外,且十块石头便毁了三架半的蒙兵投石车,可见根本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但距离大幅提高,还能保持极高的命中效率。
瞿郁讶然之下,连忙过去看那投石机。这几日他忙上忙下,安排布置防卫,根本没注意到这普普通通的投石机,与之前有什么变化。
却见那城墙上的投石机在几个士卒的操纵之下,又是紧张地做着第二次抛射的准备。
既然已下令抛石,则除非主将下令停止,否则便须得持续不断地发射,无需再下发新的军令了。
投石机仍是那台投石机,没看出什么区别,若非说有区别,那也只有很少一点。
瞿郁注意到,便是原本钉在投石机抛臂一端的投筐,已被取了下来,代之以几根两三尺的粗绳,将投筐与抛臂相连,投筐之上,还连出来一根细绳,却不知是作何用的。
却见瞿郁眼前的投石机被五名士卒操弄,迅速将一块大石放入投筐中,用细绳绑好,臂杆另一头加上配重的石头,用绞盘一点点拉扯到位,到时候只需要扳动卡扣,配重巨石便会迅速下坠,拉动臂杆,将石块抛射出去。
城外的蒙军一阵惊愕之后,在百夫长的催促下,迅速安定下来,重整队伍,继续向城墙方向快速接近。
只见一名士卒一手拿着连在投石筐上的那根细绳,另一手举起,猛地向下一砍。
却见另一士卒将卡扣板动,配石猛地一沉,快速下坠,带动臂杆,将投筐高高甩起。
出乎瞿郁意料的是,最先手拿细绳的士卒紧盯投石筐,投筐被甩到最高处之时,手上一沉一扯,原本绑着石块的细绳被拉开,筐中的石块随即被高高甩出直朝城外而去。
瞿郁连忙冲到城墙外侧,紧盯着那飞起的石块,眼睁睁地看着它直朝蒙兵的一架投石车砸过去,啪地一声,落到距离投石车不过三尺的地方,将五六个蒙兵砸得血肉横飞。
只是这一轮十台投石车的十块大石,只砸毁了两台蒙兵的投石车,加上前一轮,纳哈出的十台投石车已被毁了一半。
白了一眼满脸讶然之色的瞿郁,徐东彬又看了看朱文琅,淡然笑道:“怎么样?这投石车稍一改装之后,已可达四百步,在蒙兵到达三百步之前,原本只能发射一轮的,如今可以发两轮!”
“厉害!”瞿郁翘起大拇指。
不要小看多了这五十步的距离,多发了一轮,在战场之中,多的这一轮,便可多杀伤敌人,毁伤更多的攻城器械。
便如此刻的神木堡一般,第一轮毁了纳哈出三辆投石车,第二轮又毁了两辆,这多出来的两辆,便是这改装出来的效果。
不过如此改装之后,对于操纵投石机的士卒,要求便要高上许多,原本这投筐固定在抛臂顶端,士卒只须扳开卡扣,石块便可甩出,此时却因投筐与抛臂用绳子相连,相当于加长了抛臂,更因抛臂的转动,粗绳拉动投筐,令投筐甩得更快,若确实能在投筐甩到最高处时将石块甩出,确实便可投得更远。
很明显,那位下令发射又拉动细绳的兵士,必须非常精准地掌握拉绳的时机。
瞿郁已经认出来,那名兵士正是一名玄武弟子,只不过现在穿上了武库中取出来的明军甲胄战袄而已。
***********史实贴片【吕公车】*************
【吕公车】====吕公车,中国古代一种大型攻城器械。车起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可出其不意推至城下,因与城同高,可直接攀越城墙,与敌交战。《续资治通鉴·元顺帝至正十九年》:“造吕公车、仙人桥、长木梯、懒龙爪,拥至城下,高与城齐,欲阶之以登。”《明史·朱燮元传》:“数千人拥物如舟,高丈许,长五十丈,楼数重,牛革蔽左右,置板如平地。一人披发仗剑,上载羽旗,中数百人挟机弩毒矢,旁翼两云楼,曳以牛、俯瞰城中。城中人皆哭。燮元曰:‘此吕公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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