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着急时,双眉拧起来,急着要澄清但语速又慢,笨拙又着急的模样落在许君赫的眼里,顿时让他笑出了声,散了昨夜被拴在树上的那些不痛快。
许君赫一笑,雅间内焦灼的气氛就松弛了不少。周峙虽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在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一点,于是跟着笑了笑,插话道:“这丫头倒是看起来傻傻的,苏老板,这是你外甥女,从前怎么没见过?”
苏漪的一颗心吊起来许久,被点了名之后赶忙回话,“回周大人,这是我远房表姐的遗孤,早产降生,自小就反应慢,不机灵,今日不过是碰巧来寻我才去后厨帮了会儿忙,这些事与她无关呐!”
许君赫抚着下巴,冒出一句,“难怪。”
他没兴趣一直逗弄一个半傻子,便站起身:“周大人,看来这顿饭是吃不成了,改日得了空闲我做东,请你们吃一回。”
他随手拂了拂衣袖,奢贵衣料制成的袍摆滚落下来,稍一偏头,给殷琅递了个眼色。
伺候那么多年,殷琅岂能不知他的意思?便立即后退几步,来到贺尧边上,靠近低语,“主子让你今日晚点回。”
这话的意思,是让贺尧去跟着纪云蘅调查。
许君赫如此一站,纪云蘅才发现他非常高,自她身侧走过时,身上还飘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味。
不过三两句话,人就要走了,周峙连忙想要挽留,跟着往前两步,还没等他开口,许君赫又停下来,道:“险些忘了,这厨子还没处置。”
许君赫转身,望向纪云蘅,“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
纪云蘅原本还在出神发呆,被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就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要他认错,再罚他的工钱。”
许君赫点了点头,看似认可,实则却说:“如此无能的惩罚,也只有你想的出来了。”
他看着那满嘴是血的厨子,轻描淡写道:“想来那背后之人给了你不少好处,才让你如此胆大包天,既然喜欢在饭菜上做手脚,那便废了双手,此生不能掌勺。涟漪楼给你养家糊口之事,你却背地里伙同他人构陷东家,不忠不义也不配在此地谋生,逐出泠州,不得再返。”
说罢,他停了片刻,再补充道:“搜查他的住所,将他所受之贿尽数没收,罚光他的工钱。”
撂下此句,许君赫不再停留,抬步就离开了雅间。
周峙大为震惊,原以为是这骄纵暴虐的皇太孙当真要连坐整个涟漪楼的人出气,却没想到他竟真的能分辨是非,想出这道烂菜背后的关窍。
正如他父亲所言,许君赫只是脾气暴戾,却并非无能草包。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道烂菜是为何而端上桌子,方才的那些问话,不过是他无趣时的消遣罢了。
周峙惊出一身冷汗,恍然意识到许君赫并不是好糊弄的人,或许已经猜到他两次宴请的背后目的。
一晃神,许君赫已经带着侍卫下楼,周峙赶忙追出去。
雅间内的公子和侍卫撤离得很快,一眨眼就全部离去,屋中顿时宽敞不少。
所有人都在同时松了口气,苏漪更是全身瘫软,一口气没喘上来,厥倒在了地上,其他厨子惊叫着上前查看。
纪云蘅擦了一把汗,想上去关心姨母,却被厨子们挤到了门边,看着她们抬起苏漪出去,就跟在后面。
其后就是请郎中,诊脉过后说苏漪是本身就中暑,又惊吓过度,这才晕了过去,并无大碍。
出了这事,涟漪楼的客人都走空了,留下的侍卫查抄了冯厨子所有的东西后,废了他的双手,便也离去。
酒楼中安静下来,纪云蘅守在苏漪的床头,时不时打一盆清凉的水给她擦额头和双手,不做事时就坐着发呆,守了一个时辰,人才慢慢醒来。
苏漪醒后抱着纪云蘅说了许久的话,连声庆幸那些大人辨明是非,没有降罪于无辜之人。
纪云蘅询问那些人是谁,苏漪又模糊不言,转移话题。而后得知她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于是强撑着身体不顾阻拦,去后厨给她煮面。
纪云蘅说:“姨母注意身体,我不怕饿。”
苏漪听后,竟是当场冒眼泪,不敢让她看见。
多年来她心中一直有愧,纪云蘅在纪家过的什么苦日子她是知道的,所谓的不怕饿,不过是经常挨饿所以才习惯如此。
她曾向纪老爷提出要将纪云蘅接出来,甚至不惜将这些年挣的钱全部给纪家,但纪老爷不肯松口放人。
苏漪每年都给纪家送一大笔钱,为的就是希望纪家能够待纪云蘅好一点。
可出了当年那桩事,纪家早就没人把她当成嫡长女了。
纪云蘅出不来,被锁链锁住困在了纪家,苏漪也无能为力。因此性子刚强的女老板,总是因为纪云蘅一句无意间的话而湿了眼眶。
苏漪看着她吃完了面,又给她塞了几两银子,让她早些回去。
纪云蘅是要在天黑之前回家的,今日出来本是找苏漪说一说择亲之事,但看苏漪面色如此疲惫,酒楼出了此事约莫还需要她去打点处理,纪云蘅就懂事地将自己的事先放下,收了银子又与苏漪道别,踏上回家的路。
她赶在日落之前回家,还没坐下来喝两口水,就有下人前来敲门,说是夫人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