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动了动,竟是具无主铠甲,甲叶上爬满蛆虫,胸甲处插着半截断矛,矛尖还挂着缕肠子。
杨广胃里翻涌,正要催马,忽听得道旁芦苇荡里传来窸窣声,宣明骑的弩机瞬间上弦,箭簇在晨光里泛着蓝光。
“殿下!是殿下吗?”
芦苇突然被撕开,跌出个血葫芦般的人影,那人左臂齐根而断,右眼插着支羽箭,铠甲上刀痕密布,活似被野兽抓挠过。
最瘆人的是他腰间玉带——那是大玄晓果军偏将才配的螭吻纹银带!
杨广如遭雷击,晓果军是父帅亲卫,三万精锐各个都是大玄军队当中的骁勇之士了,如今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他翻身下马时踉跄半步,靴底踩到团软物,低头竟是颗眼珠,瞳孔还映着晓星残光。
“末将……末将参见殿下!”
“殿下!国公爷……国公爷他……”
那偏将噗通跪地,断臂处血水汩汩,在青石板上拖出条蜿蜒血痕。
“父帅如何了?”
“宣明骑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姜臣将军何在?”
杨广揪住他衣襟,指尖触到黏腻血肉。
偏将喉咙里发出“嗬嗬”声,突然喷出口黑血,溅得杨广大氅前襟星星点点。
但此刻有洁癖的杨广却浑不在意,只死死盯着对方翕动的嘴唇,仿佛要从中剜出个“胜”字。
“蚩尤……九黎的蚩尤……”
偏将瞳孔涣散,右手突然抓住杨广腕甲。
“魔神兵……刀枪不入……邱老将军……邱老将军的脑袋……”
他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涌出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挂在……挂在反王联军的战车上……”
杨广如坠冰窟,周身血液凝成寒冰。
他踉跄后退,后腰撞在马鞍上,雪龙驹受惊长嘶,前蹄扬起片泥浆。
身后宣明骑的弩机齐齐转向,箭尖对准那偏将——这般溃兵,说不定是反贼细作。
“让他说!”
“把话说完!”
杨广嘶吼着扯开染血大氅,露出里面金丝软甲。
“魔神兵……魔神兵从地底爬出来的……蚩尤骑着巨兽所向睥睨……宣明骑的箭雨……箭雨扎在他们身上……像……像刺猬扎在铁板上……”
偏将残存的左眼突然迸出精光,枯爪般的手掌抓住杨广战靴。
“国公爷……国公爷被姜将军压在身下……晓果军……晓果军的人墙……三重……三重铁甲……”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嘴角泛起白沫。
杨广眼前浮现出一个可怕画面:三万晓果军层层迭迭,如黑色浪潮般将父帅护在中央。最外层是重甲骑,铁盾相接如铜墙铁壁;中间是神机营,床弩箭矢暴雨般倾泻;最内层……最内层该是开隋九老,邱瑞的狼牙棒该染着九黎兵的血,伍建章的宣斧该劈开魔神兵的头颅……
“后来呢!”
“后来如何!”
他揪住偏将衣领摇晃,金丝软甲硌得掌心生疼。
“后来……后来地动山摇……”
偏将突然瞪大独眼,仅存的右手在空中乱抓。
“韩擒虎老将军……韩老将军的玄铁枪……折成两段……插在……插在国公爷的帅旗上……”
杨广耳畔嗡鸣,仿佛看见父帅的大纛轰然倒塌。
那杆玄色玄鸟旗,浸透了多少南疆将士的血?如今被断枪钉在焦土上,任由反贼的赤龙旗在硝烟中招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