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军交战最为激烈的山海关前线,仍然是炮火连天,弹雨呼啸,连飞机也积极参与到战争中,生怕己方有所落后。吴佩孚仍然站在阵地的最前线指挥着源源不断而来的直军,用望远镜可以看到战壕内外尸集如丘,在壕沟的两头,都是连死也没有后退半步的两军士兵。谁要是坚守到最后,谁就多一分赢的希望,就在这样雷霆万钧的紧要关头,冯玉祥在北京倒戈政变的消息还是传来了。参谋人员分别把日本公使馆、天津日本驻屯军司令部、北京日本守备队和冯玉祥等四份通电全部交给吴佩孚。四份电报只不过几张纸而已,但在吴佩孚心中足有几千万斤重。不过看完这几张报告,吴大帅脸上没有显示出惊讶和愤怒的表情,只是仰天而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不知是为悲天悯人,还是感怀自己身世,亦或两皆有之,每每在这个时候,身边的人总是屏气凝神,不敢前去打扰。
就在吴佩孚作战激情暂时熄火的那段时间里,很多让人忧心、愤慨的事情接踵而来:一向被他瞧不起的张宗昌居然率领一支号称“国际纵队”包括有已加入中国籍的白俄军以及日本、朝鲜、法国的军人,据说这些“洋兵”都曾参加过欧战,精熟于新式战术,而且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各种战争,对于战场之激烈惨状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只管一心向前冲,在战场前线表现得非常骠勇。就张宗昌率领的这支“国际纵队”共16000人趁直军主帅六神无主之时,迅速突破直军防线,并一度攻入冷口,后来又和倒戈的直军胡景翼部联络,将直军悍将董政国赶出滦州。
到10月27日,张宗昌同胡景翼两部士兵占领滦州,把直军截成两段,又一面南下和榆关奉军围迫秦皇岛及山海关的直军,另分兵追击董政国溃部之后,进而攻打唐山,真是越战越胜,越战越勇,最后切断榆、津间交通,张福来部败退。重要据点在山海关被拿下后,相继被奉军攻占,那真叫大势已去。还有彭寿莘那支部队不知怎的,居然听信谣言,说是彭司令被干掉,一时之间,军心不稳,还有不少军人趁乱哗变,昌黎一线也很快沦入奉军之手,直军败局已定。
不过这次也管不了那么多,等吴佩孚稍微沉思片刻,身边的参谋就小心翼翼地劝谏:“大帅,恐怕其中有诈,这大概是日本人伪造的,目的就是动摇我军军心啊!”
吴佩孚用一种比较慈祥的目光看了看这个老实巴交的年轻参谋,无力地摆摆头,说:“不,不”语气有点悲怆,然后继续说下去:“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冯玉祥到了古北口,未发一枪一弹,就先呈报敌军优势,还要求增发步枪子弹一百万发,军饷五十万元,当时我觉得情形不对,就没有批准。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每天夜里睡在火车上,辗转反侧,不得安神。我要是朝左翻身,我就再想该怎样对付张作霖;我要是朝右翻身呢,就在想冯玉祥很有可能会反,从来就没有得到一夜的安宁。到底他冯玉祥还是反了,我担心的还是应验了。”说着,吴佩孚顿时坐了下去,身边的参谋也都随他坐在一片沙地上。“当初在那么困难的时候,我独独给了他冯玉祥15万元的军饷,他不仅不念旧恩,后来还处处同我抬杠,做事做到今天这份上,我真是没什么再好说他的了。”
局势急转直下,吴佩孚也没有打算继续同奉军在此耗下去了,只有撤兵以图后计。说走就走,吴佩孚迅速回到总司令部,一刻也没有耽误,一口气分别给诸军下达撤退命令。就在冯玉祥囚禁总统,发动北京政变的后一天,下午6点,在吴佩孚的带领下,10万大军开始了总撤退。吴佩孚的三千总司令卫队登上火车,突破奉军包围就直抵天津,为总司令打前站。到了晚上8点,吴佩孚乘坐的专车,以当时最快的速度驶往秦皇岛,车窗外都是一片漆黑,零星看到一点微光但很快就是一闪而过。在车厢内,大伙都没有心情说什么话,都默不作声,只是祈求能够平安突过敌军包围圈,空气凝结,气氛异常紧张。一名参谋恰好在这时过来,低声报告:“前面就是秦皇岛,火车马上就要进入奉军防区了。”
车厢内开始有骚动的声音,大伙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窗外,而且都掏出了枪,企图作最后之挣扎。但窗外仍是一片漆黑,这沉沉夜幕像巨大的怪兽把人吞进无尽的恐慌和不安之中,火车上所有人的神经都陷入极度紧张的状况之中,给人一种好像就要去接受末日审判一样,诚惶诚恐,惴惴不安。“大帅,我们该怎么办?”有人还是不忍吭声了,相当低声地问身边的吴佩孚,这大帅岿然不动,只是简单道一句:“冲过去!”
火车风驰电掣,呼啸而过,车上所有人员都紧张地注视着两侧窗外,生怕会出现异常状况。不过,这列承载着吴佩孚的火车还是以一夜疾行700里的速度冲破奉军重重包围,安全抵达天津。悲痛之极,惊魂甫定之际,吴佩孚还是难以抑制住悲愤之情,致信给冯玉祥:“与足下袍泽数年,以心相印,今被暗算夫复何言!昔乐毅云:‘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佩为亡人,亦曾受教于君子,惟不明心迹,是以不免耿耿耳。吴佩孚泣启十一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