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摇头道:“牛大哥你想,充军你用不了几年便可以回家了,那张富贵天天提心吊胆怕你出去报复他,不如花点银子打点下,把你关死在牢里,这任知府走了,下任来了就再打点下,总是要你出不去,他才心安!”
牛皋一拍大腿,叫道:“是了,俺想明白了!别的牢出出进进,为何咱牢里总也不进人,一直以来都是咱兄弟两人,原来······原来是要让咱们出不去,好,等老子出去,把这帮厮鸟全杀光!”却转头去看葛冲,“小兄弟进来,那也是······”葛冲一口饭未及进肚子,脑中一片空白,原来是要把俺关着不放,再也出不去了,出不去了!俺们家犯了什么错?要关着不放?碗何时掉在地上却也不知,米饭散了一地。
又过了数日,葛冲只盼着大老爷能在提他过堂好诉说清白,可总是等也等不到。心中越发焦虑:难不成真如张大哥所说,要关俺一辈子不出去?爹娘地下有知,给冤枉做贼也不会安心!
有狱卒过来,葛冲便在铁栏边苦苦哀求:“官大叔,求求你问问官老爷,啥时让俺上堂?俺是被冤枉的!”那狱卒多半横着眼理也不理地哼着小曲过去,有时给他说烦了,便提一桶冷水兜头泼了过去,哈哈笑道:“小贼,叫你多嘴。”葛冲登时浑身浇个凉透,天气渐渐变凉,冻得葛冲簌簌发抖。牛皋大骂道:“直娘贼,干嘛泼我兄弟?找打么?”那狱卒有些怕他,没应声理会走了。可是葛冲身上的寒冷又怎及内心的冰冷?
寒冬来临,三人并无亲人送来御寒之物,只得聚拢在一起相互取暖。仍是冻得受不住。牛皋叹息道:“老爹总也不来看我,不会是病了吧!”吴斌劝道:“老年人腿脚不便,路途远如何能来,不妨事,张大哥,权且想一想开心的事!”牛皋笑道:“那俺只想咱们面前有一个大火炉子!”吴张弛道:“那我想咱们面前有只大烤鸭!”葛冲道:“我想······”想到一家人围坐在院中听爹讲他打猎故事,娘坐在旁边一边给爷俩衣服缝补丁,一边抬头听爹讲到得意处抿嘴一笑;想到大雪天和爹在林中打野猪和山鸡。想到在山溪小涧抓大肥鱼!一切欢声笑语好像是在做梦,一切又好像就在昨天。
天寒地冻之时,葛冲终于承受不住,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烧,一会叫着:“爹,爹!”一会又叫:“娘,娘!”幸亏张弛与牛皋俩人轮番照料,嘘寒问暖,这病持续一个多月渐渐好了。狱卒恼他们三人没有油水,看他们正眼也不瞧一下,牢饭有时一两天也不送,他们便只有饿着。不是害怕牛皋,恨不得让他们三个活活饿死。
渐渐葛冲不再抱着出狱之望,有时想活着没啥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有时想亲手杀死那个凶手为爹娘报仇、有时又盼望自己给放出去呼吸自由空气。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头发长了乱了,如张弛牛皋他们一般,蓬头垢面。
第二年秋日的某天,葛冲一人默默对着铁栏杆出神,张弛牛皋放风回来,神神秘秘把他拉到一旁,悄悄道:“小兄弟,金兵要打过来了!”
“金兵?比辽兵还厉害么?”葛冲自小听爹说过杨家将抵抗辽兵,丝毫不知道金兵是什么兵,当即坐起来问道。
牛皋道:“厉害了十倍呢,辽国就是被金国给剿灭的,你说厉害不厉害?咱们大宋当年可没打过辽国!年年逼着咱老百姓出银子给他们纳贡。这下可好,赶走一头狼,却来一只虎。听说一路杀过来了咱们大宋根本挡不住!不过,俺可不怕,金兵来了就拿斧头砍他娘的!”葛冲咋舌道:“还是牛大哥厉害啊。”
张弛道:“我刚才也听狱友说近日金兵数十万大军连破潞安洲、河间府,快要打到黄河了。听说朝廷派出的援军在河间府全军覆没了!”葛冲问道:“那咱们怎么办?继续坐牢么?”牛皋道:“怎么办?别看狗官狗腿子对咱们作威作福,金兵一打过来,他们脚底抹油,跑的比谁都快!到时候老子们一人抢把刀,砍死一个是一个罢。”
果然葛冲见狱卒们这几日,浑不如原来凶神恶煞,个个神色匆匆,有时悄悄凑在一起议论半天。便有犯人发火叫骂几声,也极好脾气地转身走开,不再棍棒伺候、呵斥连连。
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见两名狱卒在牢房外悄悄说道:“听说韩世忠大将军都被金兵打的大败亏输,估计用不了几天就打到咱们这儿啦。”另一狱卒道:“是啊,那铁滑车重几千吨,都滚不死金兵呢!”
一人道:“听说金兵个个青面獠牙,力大无穷,咱们便是十个打一个,也打不过!”另一人道:“啊也!沈大人还张贴安民告示,要和金兵决一死战呢!那咱不是去送死么?”“嘿嘿,决一死战?鬼才相信他!决意逃跑才对。我今天还听值班衙役张大哥说他的大小五个老婆今天收拾行李全逃跑啦!”
一人道:”那······那咱们啥时跑?可还来得及么?““嘘,小心隔墙有耳!来得及,咱们待会就回家收拾好!”“是,是,李哥咱们还是现在回家收拾收拾吧,别到时候跑都来不及!”“那犯人怎么办?”“自顾不暇了,谁还管得了犯人!”一面说一面匆匆去了。张弛牛皋都早已醒了,黑暗中,三人睡意全无,面面相觑。
次日正午,狱卒们便乱成一锅粥,互相喊道:“金兵进城啦!大伙快快逃命吧!”有人就喊道:“早知道还值啥劳什子班啊!金兵都进来了,我老婆孩子不知道怎么样呢!”几十个狱卒开始四散奔逃。
牢房里的犯人也如同炸锅一般,有人高声叫骂,有人放声大哭,有人在牢房里四处乱跑。乱得不可开交之际,牛皋大喊:“他娘的,给老子把牢门打开,老子们要去打金狗!”那掌管钥匙的狱卒慌乱中倒是还有点良心,把那钥匙随手扔进一间房里,叫道:“我也顾不得你们啦,自求多福罢。”撒腿开溜,一牢的官兵瞬间各自逃得干干净净。
牢房门一个一个给打开、砸开。一虬髯汉子叫道:“大家聚在一起跑,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万万不要散了!”大伙轰然答应,遂一起向牢门口涌去。牛皋抢了把大斧头扛在肩上,叫道:“走,大伙砍他娘的!”当先冲出。葛冲忙乱中却自地上捡取一把小刀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