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冷如灰。
就好像八个月前,他哆哆嗦嗦地躲在酒窖里,躲避外边血腥的屠杀那般。
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朋友,有的,只是彻底的孤独与绝望。
他也曾哭红了双眼,他也曾抓过匕首试图自杀。
可是他终究没有那样做。
因为,他是秦程晔。
是大秦帝王的儿子。
他的血液之中,有着祖辈的强悍与坚忍。
正是这份坚忍,让他一直等待着,在暗无天日的酒窖里,一藏就是数月,只靠少量的清水和老鼠偷来的干粮过活,撑到秦程言率领大军,打回浩京。
这一年,他只有十五岁。
十五岁,可以算是个孩子,也可以算是个成年人,一切,全都得看个人的心智,个人的意志。
现在,这个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小伙子(姑且如此论吧),开始对前面的这个女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他很想知道她是谁。
他很想知道她和自己的兄长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干系。
他也很想知道,她打算去哪里,要做什么。
很快,他就会知道了。
奉先河。
是一条从内宫流向外宫的河。
河上架着座桥。
佑天桥。
慢慢地走上桥,站在桥栏边,莫玉慈俯头望着下方轻漾的河水。
或许,跳下去,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明天太阳升起之时,她的尸体,将会浮出河面,然后被拉出宫外,埋于荒草。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却并没有急着这样做。
脑子里有如一团乱麻,像是无数的苍蝇嗡嗡乱叫。
似乎有一股无穷的力量,拉住了她,让她无法翻过面前那道低矮的石栏。
但她最终还是动了,双手撑着栏面,很吃力地,抬起右腿,慢慢地,慢慢地放上去……
背后,一只手伸来,用力地拉住了她。
莫玉慈转头,对上那少年平静的目光。
“死,很难受的。”十五岁的少年,轻飘飘的嗓音就像流动的空气,没有丝毫质感,“还是活着吧。”
莫玉慈笑了。
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两个字:“真像。”
“像谁?”
“像他。”
“那你——”秦程晔沉思了很久,然后说出一句极具震撼力的话来,“就把我,当作是他吧。”
莫玉慈不笑了。
从这一刻开始,每每当她看见面前这个孩子兼男人时,都再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说这句话之时,眼里有一种神圣的情感。
认真。
绝对的认真。
让人无法抗拒的认真。
正如她不知道,这种认真因何而起,就连十五岁的秦程晔自己,也不明白,仅仅一面而已,他为何竟会对她,如此认真。
因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难以解释。
而它,有一个玄妙的名字,叫作——
宿命。
有时候,我不得不说,莫玉慈,你真的很幸运。
因为每每在你最痛苦的时候,偏偏能遇见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比如纳兰照羽。
比如落宏天。
比如秦程晔。
以及后来的后来,那些即将出现的男人们。
当然,这些遇见,也并非全是好事。
但,无论如何,遇见他们,应该都是你的幸运。
夜风徐徐,从他们耳畔扫过。
两人长久地站立着,她依然半坐在桥栏上,而他,始终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终于,莫玉慈妥协了,收回右腿,慢慢地下到地面。
“你说得对。”她静静地看着他,“也许我,应该继续活下去。”
“不是应该,而是一定。”
莫玉慈一怔。
“四哥他——”秦程晔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很在乎你。如果你死了,他会很难过。我不想四哥难过,所以你不能死。”
——这话,带着几分傻气,几分稚气,却又隐含着不尽的坚决与肯定。
莫玉慈有些傻眼。
为什么?
为什么在他们这段感情里,跑出来做代言人的,都是一些局外者?
比如落宏天,比如纳兰照羽,比如现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真的在乎她吗?
他真的需要她吗?
为什么她总是迟钝地看不见?也感受不到?是她太傻,还是秦程言隐藏得太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个男人爱她也罢,不爱她也罢,结局都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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