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杯!干杯!”
“干杯!”
马路边上的大排档,麻辣烫的涮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消弭在嘈杂的车水马龙中。纪夏和苏格格共同举杯,庆祝苏格格如愿进入了新秀歌手选拔赛的决赛。微弱的灯光穿越空气中氤氲的透明雾气,印出她们脸上灿烂无比的笑容。
“太棒了!我终于进决赛了!”苏格格兴奋地捧起足有脸大的啤酒杯,咕噜噜将盛满的啤酒一饮而尽,完全见不到刚刚比完关键赛事的紧张。其实一路赛过来,纪夏自始至终都没有从她的脸上找到过不安。未曾体验过大起大落,当然能够保持无忧无虑的状态。
看着苏格格出奇欢乐的模样,纪夏的心虽然被感染,不胜酒力的她眯起眼稍稍抿了一口。
“小夏,你知道吗?” 苏格格简直欣喜若狂!
纪夏看着她,好笑地问,“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我就要见到纪哥哥了,我就要见到他了!”苏格格带着酒意激动地叫喊,明晃晃的双眼放着光。
一记重击敲打在纪夏的心上,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蓦地抽紧。这个自己想方设法撇清关系的名字,因为近年来陡然增长的名气,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耳边,越是不愿意听,出现的频率越高。
纪夏似笑非笑,轻微摇晃着杯中的啤酒,触到嘴边,皱起眉尝了一口。舌尖碰到的是清醇爽口,甚至还带点甘甜的气息,咽到胃里,却是苦的,带着凉意的苦涩。
“有消息说……决赛的特别嘉宾……特别嘉宾……”苏格格的脸上泛着红晕,捧着盛满酒的玻璃杯上下左右地摇晃,“特别嘉宾……就是他……还。没上场……在后台看着他的mv……我就跟自己说……为了见到他……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一定要……进决赛。”
含糊其词的醉言醉语里,每一个字都离不了那个人,纪夏苦笑着扯扯嘴角,不予言语。
“结果我就真的进了决赛……嘿嘿嘿……真高兴啊……小夏你说,我该不该……高兴……比考上音乐系……当歌手还要……高兴得很……” 苏格格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话音到最后却越来越含糊不清。
月光如水。
街边各种色彩的霓虹频频闪烁,有喧闹的音响放着时下最火热的民族舞曲。
纪夏的注意力早已从苏格格身上移开,她沉默地没有再说话,又咽下一口啤酒,顿时有种回味无穷的清爽味觉。然后微微闭眼,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好像一下子就完全适应了啤酒的味道。
醉意微醺。
“纪小夏,你在干什么啊?”看着独自拿着酒杯朝自己猛灌酒的纪夏,苏格格眼神恍恍惚惚,混沌的头脑骤然发懵。
“喝酒。”纪夏回答得简短有力。
苏格格捧着自己面前的酒杯,睁着迷蒙浑浊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以前不喝,现在开始喝了。” 纪夏依旧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
“啊?哦。”刚才喝得太凶,还是空腹喝的,苏格格觉得脑袋重的很,说出的话也是浑浑噩噩的。
一大杯酒下肚,却还是清醒的很,对面街口的刺目车灯晃得纪夏的眼睛直疼她低头拿起酒瓶,又把空下的啤酒杯盛得满满的,淡黄色的液体泛着细细的气泡,和着暧昧晦暗的光影,在她的手中摇晃。
“小夏……你的身体好了吗……就这样喝酒……病还没好就……就喝那么多……会伤身体的……病会更重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发现……你有那么能喝……的啊……”苏格格打了个饱嗝,不明所以地连续发问,神色异常迷离,说起话来还摇头晃脑的。
“我的病已经好了,”纪夏淡淡地笑,表情随和,“多亏你照顾我。”
“啊?!我吗?我什么时候照顾过你?”苏格格一下子醒了过来,混沌的脸上是诧异的表情,她一把抓起啤酒杯,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大口。
纪夏冲她笑了笑,“那天中午我被你赶走,坐了公交回家。”
“当然要赶你,”苏格格打断了她的话,努努嘴说,“你那种身体状况,根本就没办法工作。”
“后来我在公交车上昏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的床上了。”
“还有这种事啊?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呢?”苏格格好奇地嗫嚅,眼里的光涣散而惊异。
纪夏好笑地反问:“不是你把我带回去,然后喂我吃药,照顾我的?”
“没有,没有,”苏格格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有这回事。”
“你再想想。”
“就是没有嘛!”苏格格一个激灵,直起身子。
纪夏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问:“真的没有?”
“这些天练习、彩排、录歌,时间安排的可紧了,我每天都回去得很晚,拖着拖都拖不动的身子回到家的时候,你早已经睡得很香了。没睡的话……没睡的话也……”一边说着话,一边突然趴倒在桌上,苏格格瞅了瞅小夏,眼睛眨呀眨地合上,口里的说辞又开始含含糊糊,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的字也听不清了。
月色朦胧。
路边摊火爆的生意才刚刚开始,时不时传过来带着醉意的嘶吼嬉闹。
莫名地,脑海中又浮现梦中的那个人,他背对着自己站立,线条柔和的背影有她所熟悉的温暖气息。那个时候她还叫出了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地重复。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她宁愿永远活在里面不要醒来。可是当她终于在夜里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才发现,就只有无声的黑暗在陪伴着自己。
虽然好几杯酒下肚,纪夏依旧很清醒,精神分散后重新集中,她放下酒杯,神情错愕地追问苏格格:“苏苏,难道不是你吗?真的不是你照顾我的?”
苏格格已经睡着了。她睡得很沉,手指还搭在空空的啤酒杯外缘,脸上泛着微醺的红晕,呼吸均匀且规律,周围的热闹喧哗丝毫影响不到她良好的睡眠质量。
虽然心中的疑问并未完全消除,看着苏格格沉睡的样子,她没有再追问下去。为了比赛苏苏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现在好不容易睡得这般香甜,实在不忍心再去弄醒她。
“难道,我也醉了?”
默然地。
纪夏抬起头,自言自语地说道,看到头顶群星闪烁的苍茫夜空,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
夏日清晨,阳光和煦而温暖。
纪夏站在窗前,眼里落满柔和的光线。楼前一排翠绿的樟树,繁密的树叶在阳光的折射下,度上一层晶莹的光泽。昨日的画面早已模糊,留下的残缺片段也仿佛泯灭在淡静从容的神情里。
“纪夏同学,来的这么早啊。”成教授走进来,看到她的背影,和蔼地微笑。
纪夏回头,也微笑着:“教授早!”
“早。”教授含笑,走到她的旁边,“上次跟你说的设计大赛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决定不参加。”纪夏说得轻描淡写。
成教授没有再说话,望向窗外那片开阔的天地,脸上的笑容似有若无。有飞鸟高兴地唱着歌,扑啦扑啦地扇着翅膀忽闪而过,在空中留下快乐的余音,教室里的空气突然有些沉闷。
纪夏觉得有点尴尬,就补充会所:“对不起,教授,让您失望了。”
“是啊,的确有人要失望了。”成教授的声音里含着长长的叹息,仿佛话里有话。
纪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天气不错。”成教授却岔开了话题,语气平和,脸上的表情却是稍显凝重。
纪夏也怔忡地望向窗外,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再说话。四年来,成教授对她的关照,她始终铭记于心,压在心里沉甸甸里,也许会是以后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教授的建议,她向来也只会采纳,不会轻易让他失望。
但是这一次,她选择了退却。设计大赛的主办单位是h&s,而沈初尘刚刚成为那里的总经理。这是一间属于沈氏的公司,像一个死结系在她的心上,解不开,也扯不掉。
“其实你不拒绝的愿意,我也能猜到几分。”教授沉声叹气,眼神耐人寻味,“我只希望不要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因素,影响你的前途。有些问题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关于在于你肯不肯尝试。如果你尝试换一种方法,即便是直面问题,也能做到心不骄气不躁,才是真的放下。”
成教授回头看她,目光诚恳,“我不相信你没有这个勇气。纪夏啊,成为设计师是你的梦想,好机会一旦错过了,就很难再有了。”
阳光在稀薄的空气里静静游荡。窗外和谐宁静的风景倒映在褐色的眸子里,有隐隐颤动的光影。纪夏心头一震,耳膜嗡嗡作响,好似忘了呼吸。
“只要尝试就可以解决——”
“尝试就一定可以解决。只要你有勇气去面对——”
“我相信你,你很勇敢,不会没有这样的勇气——”
这些平凡的句子,如此浅显的道理,由一个慈祥的声音缓缓道出。脑中不断浮现往日的画面,恍如隔世,她觉得心口紧/窒,耳边不断回响的句子交错重合。
“我一直很信任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成教授拍拍她的肩膀,声音依旧温暖,投去赞许的目光。
无数光线交织重叠,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变得安静了。纪夏呆滞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清澈灵动的眸中隐约有一抹晶莹在闪烁。
——爸,是你吗?是你在借他人之口,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是吗?
—— 一一从来不会让你失望。
——我答应你,要开心地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不会轻易妥协,不会轻易放弃,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阳光的气息盈满整个画室。纪夏看向那如慈父一般的亲切容颜,那双炯然有神的眼睛里流露的关怀,宛若父亲曾给予的那般。许久不敢触碰的结,好像正在被一双温柔的手一点一点地解开,暖暖的阳光中,她的嘴角勾起,惬意地微笑。
-
机场宽阔的大厅,不时传出阵阵喧哗嬉闹的声音。
沈初尘站在接机处,看着各种形式的重逢,眼底闪着温润的光芒。手机短信铃声响过之后,他低头看到了屏幕闪烁的短信:“她已经答应”,短短的几个字,好似久违的惊喜,他不禁微笑起来。他只求,能为她做的能更多一点。
“老尘!”
肩膀遭到一记重锤,沈初尘在惊讶中回头,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映入眼帘。他笑了,正要开口什么,就被来人紧紧抱住。
“太棒了!我终于回来了!十多个小时的煎熬之后,落地的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啊!”
韩林奕用力的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才松开,沈初尘看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我早就出来了。在大厅里等了你很久,腰都要酸了。” 韩林奕把尾音拉长,佯装痛苦地扭了扭腰,激动的表情一直持续。
十年前,离开这片土地的时候,韩林奕还是个孩子。时过境迁,异地重建的机场让他分外陌生。那一年,他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穿过空荡荡的机场大厅,稚嫩的脸上是簌簌下落的眼泪,步子沉重到如铅注,他不停地回头望,却没有一双眼睛是在注视着他。
“沈初尘哥哥!”稚嫩清亮的童音打断了他俩的谈话,沈初尘看过去,眯起眼笑起来。
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站在行李旁边看着他们,她穿着白色的泡泡袖公主裙,头上戴着粉色太阳帽,大大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说道:“我们刚从大鸟上下来,哥哥逗你玩的。他看你刚刚在发呆,就想吓唬你。”
韩林奕斜睨了她一眼,她也毫不客气地吐着舌头回应。
“莎莎,初尘哥哥请你吃饭,当做赔罪好不好?” 沈初尘走到韩丽莎身边,牵起小手,眼神温柔地。
韩丽莎眯起眼笑,“好——”
“莎莎吃什么呢?”
“我想想,”小嘴一撅,眼睛忽忽转,“我要吃——初尘哥哥做的松子鱼!”
“以后再给莎莎做,”沈初尘目光亲切地看她,“今天我们在外面吃,请莎莎吃更多更好吃的。”
“好吧,那我要吃——”韩丽莎的眼珠转了转,嘟囔着嘴,“我不知道吃什么哦。”
“那么,就由我来决定,”韩林奕从后面凑到两人中间,一手搭在沈初尘肩上,一手按住小小妹的脖子,语调闲适清朗,“我点菜,你买单。”
“哥哥!你又欺负我!”
韩丽莎被他弄得憋屈,生气的叫喊出来。她的脸涨得红扑扑的,握起拳头,向上蹦了一下,捶到他的腰。
瘦小的她力道自然是很小,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韩林奕却还是佯作痛苦地“啊”了一声,回过头做了个鬼脸。见小不点腮帮微鼓,有意再来一次,赶紧坏笑着滑步躲开。
广播里反复播放着最新的航班信息和登机提醒,有人行色匆匆,有人依依不舍,阳光透进来,巨大的落地玻璃如水晶般透明。沈初尘推着行李箱,望着相互追打的两兄妹,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
初夏的这个城市,一切的变化都来得如此突然。刚刚把行李装上车,细密纷落的雨丝顷刻间便从天而降。
“去我家住吗?” 沈初尘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位上,问道。
“我可不想整天面对老爷子那张古董脸。找到房子之前,还是住酒店好了。”
韩林奕望向车窗外,唇线的弧度漠然收起。许多年前他被逼着离开,如今再回来,目的就是缝补那些过往。那些被丢弃的、唾弃的、抛弃的一切,他都要找回来。外面的景致模糊在雨雾中,在他的眼底变暗,原本痞气不羁的眼神变得坚毅,透着一股琢磨不透的情绪。
车流缓缓向前推进,偶尔鸣响的汽笛,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韩丽莎在他的怀里睡的很香,白嫩柔滑的脸上泛着浅浅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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