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良滢美景
那个孤寂的女子,在这样的景色中要如何坚强。
曾经白朱轻描淡写的提过这场战争,她说得云淡风轻,而我信以为真。
时光的齿轮飞速运转,白朱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场劫难后她在那个如修罗场一般的地方痛哭三天,三天后她洗净身上的血污。如她父王所愿,她像单纯的孩子在山水间快乐地玩耍,顺带着躲避妖兵。
但她毕竟不是单纯的孩子,她有时会眺望白虎族常年盘踞的白羽山,偶尔会拿出她父王留给她的牌子一遍一遍地看。我走进细看过,虎头的底纹上刻着象征权威的“王”字,是白虎族王的令牌。
太子说:“他父王既然要她快乐,就该让令牌随他而去。它随时都在提醒着白朱那场劫难和王族的使命。”
“也许,只是让她有个念想。”一个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人,如何要求他面面俱到。
生活总是擅长找落魄的人麻烦。
白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时常站在热气腾腾的铺子旁吞口水。有时还会被蓬头垢面的乞丐嘲笑。甚至差点被利益熏心的**骗进**。
寒冷的冬夜看着衣着单薄的白朱蜷缩在雪地上守着火堆取暖,饿了就抓一把雪塞入口中。中途还会有冒出来抢占火堆的妖,被赶的白朱只能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我看地揪心地疼。如果彼时的她会一点术法,也不会任谁都可以欺负,哪怕简单的辟谷之术也好,至少不用挨饿。
她这样孑然一人在天地间行走,直到遇到了他。
她在东海之畔洗脸时,一只墨色鲤鱼撞到了她手心。彼时年少,玩心一起,提着鲤鱼的尾巴把鲤鱼教训了一番,等到鲤鱼奄奄一息时才放回水中。那鲤鱼却较了真,在她指尖流转,不肯离去。
说巧不巧,又在海子边找到一间空屋。且每次妖兵追来,她躲进屋里,妖兵就无可奈何。
她当局者迷,我看得清清楚楚。屋外设有禁制,入者必死。徘徊在外面的妖兵应该也看得清清楚楚。而墨色鲤鱼可不就是妖王墨鲤吗。
白朱定居在海子边,每日与墨鲤说说话,或是找些树枝练术法,终究难以无师自通,花很久的时间才能勉强用意念控制树枝悬浮在空中。
妖王时常化出真身隐在白朱身侧。白朱在里屋子远的地方遇到妖兵,会用她新学的术法,倒真能吓退妖兵,不过功劳是白朱身后戾气环绕的妖王。她回去高高兴兴地在功臣跟前讲她术法精进。
白朱某日心血来潮让墨鲤化出原身让她看看,墨色鲤鱼腾空化成翩翩少年。白朱惊喜道:“我就这么一说,你真的有原身。快说,修炼了多少年了?”
“你没修为,不也化身了。”
白朱沉默。
我疑惑地瞪着太子,他慢悠悠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系属神族,生来人形。”我觉得这趟带上他是个正确的决定,他简直无所不知。
梦境终于到了尽头,又是一片花海。只因白朱随口一句这花真美,妖王便在海子边种下一片。
太子说:“这花叫石竹花,能在海边开放要耗费许多灵力。”
我说:“你不觉得这花很眼熟。”
“是眼熟,像血染一样。”
白朱高兴地在花间旋转、舞动,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也许她是真心喜欢石竹花,希望她是真心喜欢石竹花。
她说:“对着你这一副白衣卿相的模样,让人觉得很有文采。我可不能被比下去。我作一首诗可好?”
妖王坐在花丛中温尔笑道:“洗耳恭听。”
白朱坐到妖王旁边思索一阵道:“东海之畔,石竹花中,乱舞之人,白虎是也。”
妖王道:“这是诗?”
白朱偏头道:“你说呢?”
妖王眼睛里温柔得能化出水来。“这是诗,且是一首好诗。”
白朱得意扬眉。
妖王至此已然情根深种,单纯的白朱还未明白。阳光明媚,石竹花中一双璧人并肩坐着。若故事到此结束,也算圆满。人生却难得圆满。天空急速转暗,接着飘起了鹅毛大雪,整个梦境快速被冻住,这就是白朱被冰封的原因,太子先一步拉我退出了梦境。
我疑惑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来到梦的最后,在途中耗费时间,白朱等得了吗?”
“造梦着修为高深,灵力中带有魔者的戾气。直接破梦而入,白朱承受不起。梦与现实不属同一个空间。我们退出的时间正是我们刚刚进入梦境的时间。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似懂非懂。只要白朱安全就好。”
退出梦境依旧有寒气在周围扩散,我打量着周围。是在白朱的心脏,里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梦境在心的角落冻得结实。梦境旁边端端立着妖王,毫无疑问,他就是造梦者。
人的心间会藏着许多快乐的碎片,妖王打开并偷看了白朱的碎片。我看着散在妖王周围的碎片:有小时候的白朱和她父王、母后玩耍;有和妖王一起顽皮;更多的是和君帅一起打闹,还有她心里对君帅满满的情意。
在我惊呼之前太子捂住了我的嘴,冰凉的指尖一下子让我清醒了。我压低声音道:“白朱喜欢君帅,白朱怎么会喜欢君帅。”
“怎么不会,少男少女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很符合逻辑。”
“可她明明知道君帅喜欢的是广寒宫里的玉兔。”
“那又怎样,她是静静地观望,并没期待君帅回应。”
“多傻啊。”
“动心的都是傻子,连叱咤风云的妖王也不例外。”
我看着站在角落黯然神伤的妖王。想上前安慰他两句,顺带告诉他白朱快被他害死了。太子拉住我道:“知道病在哪里,就该对症下药。而不是去砸药罐。”
在我疑惑的眼神中太子又把我拖回了梦镜里,地上的雪已经很厚了,白朱和妖王身上也堆满了雪。太子抬手幻化出一段尖锐的冰凌,用灵力将冰凌送入白朱胸口。鲜红的血滴在雪白的雪地上,溅出一朵朵刺目的花。
在白朱倒地之前,妖王冲进了梦境接住了她。声嘶力竭地唤她,直到胸口流出的血结冰才明白无济于事。他的泪水随着白朱垂下的手一起掉落,泪水砸到地面的一瞬间,雪融冰消。妖王怀里的白朱一点一点变得透明,最后随着梦境虚化,碎成点点星光消散。
白朱的心脏恢复了温暖,微弱地跳动转成铿锵。
妖王坐在白朱的心脏里怀抱着虚空。太子上前拍他道:“梦该醒了,现在你清楚了没?”
妖王维持环抱的姿势道:“恩,她爱谁不重要,只要我能看着她就好。她高兴我随她高兴;她伤心我伴她左右。她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我就陪她打发时间;她懊恼我,嫌我烦,我便离她远远地。”
太子道:“世间万般皆闲事,只一情字最煎心。出去吧,她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