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滋事的欺侮一个女子,偌大的人群却无人敢出头。芍红和茉白赶忙过去想扶起谢窈娘,那泼皮伸手拉住丫头的发髻,将她们甩到一边,一边闹一边叫嚷道,“傅漪方,给我出来!”
谢窈娘是怒急了,牙齿深深的咬合在一起,磨得吱呀响,面却不露悲戚之色,喝着让芍红和茉白回去。她的裙角被地上的泥土沾污了,露在外面的手臂被青石阶梯蹭出了血。傅漪方再也按捺不住,提起裙摆下了楼。
那泼皮见还未有人出来,踏着谢窈娘的裙摆便往里冲。还未等傅漪方走出门去,便见到一个面白青须的人被两个少年提臂丢了出去。
谢窈娘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扶起,那白玉双鱼佩在他腰间摆来荡去。
谢窈娘见来人,双目含露,可泪水一滴不掉,只一瞬不转的望着眼前人,“郎君来了。”
陆筠身边的锦帛接过谢窈娘的手,将她扶进楼内。谢窈娘进门抬眼望见傅漪方,上挑的眉眼微微使了个眼色,傅漪方心中已是了然。
那泼皮头歪在地上,微眯着双眼逡巡着,是情形突转的太快,又被人扔在地上摔晕了头,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猛地,他面容突变,混沌的眼光清晰明亮起来。他顾不得剧烈撞击地面后身体的疼痛,赶快用沾污了的长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弓着腰谦卑道,“陆筠郎君...”
陆筠轻拂了两下那泼皮掸起的灰尘,双手一揖,冷哼一声,“原来是公主府陈家令。”
陈全弯曲的背脊忽地一紧,不禁弯曲地更深,“不敢,不敢...”
“陈家令是公主府执事,当着从八品的差使,而在下只是一介商贾,无阶无品,我对您恭敬,有何不敢?“陆筠的眼不在低头看着陈全,目光深入人群中逡视着,人群中的面孔在他的眼前一一闪过。“我与陈家令是旧识,你当着差事之余能到我邀月台来捧场本是乐事,却扰了兴致,奈何呀,漪方娘子能歌清绝,能舞传神,做惯了皇上的座上客,她的心意我也左右不得啊!”
陈全本是借着稍许酒意撒疯,现下可是一点醉意也没有了,刚才满脸的嚣张瞬间换成了一贯低眉顺眼的姿态,却也不敢抬出自己的主子来为自己解围,只是一味地道着不敢。
陆筠与他打过多次交道,深知他平日处事是如何小心谨慎,今日如此,必然是公主指使!眼瞧着他这样,挑了眉又道,“陈家令刚说什么,歌妓也是妓?”他压低了身子,伏到陈全耳边,用恰巧让周围人都听见的声音继续道,“那依着大人的意思,听歌赏舞亦是嫖了?”
傅漪方倚在廊柱上笑出了声,这样的笑声显得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敢拿皇帝开玩笑,可不是陆筠的风格作风。
陈全听了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郎君这是哪儿的话,你就是拿刀架在小人的脖子上,小人也不敢辱骂当今圣上啊,您看在公主殿下的情面上,可不能往小人身上安这样的罪名啊!”
陆筠看陈全五体伏地,凌乱的头发披散开来,样子更是狼狈可怜,“在下可不敢受家令如此大礼,刑部主事杜峰大人,按大唐律,辱骂当今圣上,该当何罪啊?”
随着陆筠的那两个少年立刻会意,拨开人群,将躲在人群中的刑部主事请到了人群正中。
杜峰被那两个少年拖拽着到了陆筠面前,苦着脸道,“陆郎君啊,这可是公主府的家事下官...下官怎么敢伸那么长的手管到公主府去,可是不敢...不敢啊。”他故意压低音量,蚊呐似的声响,生怕给人听见了。说完转身要走,可路却被那两个少年拦得死死地,根本逃不出人们的视线圈。
陆筠故意挑起语气的调子,不依不饶道,“杜主事当的是天子的差使,衣食住行都由圣上恩赐,今有人当街辱骂圣上,身为刑部主事,不该将此人治罪论处吗?”
在长安,像是刑部主事这样的六品小官实在是渺小的很,谨小慎微尚不能顾得周全,如今却摊上了同昌公主家奴醉酒闹事这样的案子,对方又是皇亲贵族,京商名贾两边都吃罪不起。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不作为,看来陆筠是故意为难,反倒觉得自己与伏在地上的陈全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两把匕首架在脖子上,进退都是死路。
忽地他眼光一闪,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蹑手蹑脚的往人群边缘移步,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张寺丞,你别跑!”
大理寺丞张文远听到了杜峰的呼喝,忙推开众人,一溜烟儿的逃跑了。杜峰急的跳脚,手指着张文远逃跑的方向,看着陆筠,瞪着眼道,“快拦住他,那是大理寺丞张文远,陆郎君!”见陆筠不理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消散了。杜峰哭丧着脸,拖着长长的鼻音道,“下官只是区区刑部主事,长安城的官司可都是大理寺在审理,在下可当不了这样的差事啊。”
陆筠笑道,“杜主事慌什么,刑部主事通晓我大唐律法,该知道当街辱骂圣上是什么样的罪过,我只要你一五一十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即可,这也要了你的命不成?”
杜峰满脸难为之色,却奈何众目睽睽,不得不开口,“按大唐律“十恶”之法,威胁、损害皇帝威严的犯罪,是为大不敬,可处以流刑,具体审判,皆有大理寺承担审理,刑部着重负责协理和复审。”
杜峰说完后,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地上。得罪了同昌公主,可怎么才能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