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牺牲自己亲人的性命吗?”
姒容景虽然读了二十多年的孔孟之道,却自问还是无法做到“杀身成仁”的境界。
尤其是白未晞当着他的面,活生生地将钱恒胸前的一块被烫焦的皮给剥脱下来的时候。钱恒疼地晕死过去,并不知道姒容景来过。姒容景知道钱恒是无辜的,他恨自己救不了钱恒,但更怕自己的家人成为下一个钱恒。
姒茜彤在姜清扬的护送下回到姒府,远远地就看见贺兰氏在门口等待她。茜彤一下马车,就被贺兰氏拥入怀中,“我的好姒儿,为娘听说你被捕快带走了,别提多担心了。”茜彤把脑袋贴近母亲的胸膛,柔声道,“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贺兰氏轻轻拍着茜彤的背,眼中隐隐闪着泪花,“回来就好。”
姜清扬见到他们团聚的样子,心中不免庆幸自己和文瑄公子的及时赶到。
贺兰氏抬眼看见了姜清扬,忙要行礼,“多谢姜将军平安将我儿送回来。”姜清扬忙扶起她,慌乱道,“伯母大人,不必如此。”贺兰氏认真打量眼前的姜清扬,觉得他虽然出身贵胄,却平易近人,心里不由增添几分好感。
姜清扬微笑地望着茜彤,柔声道,“既然你已经平安到家了,我还有公务要忙,就先行告退了。”茜彤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今日多亏姜公子,这份恩情茜彤铭记于心。”姜清扬被茜彤认真的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忙别开了眼睛,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贺兰氏将他们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喜悦,觉得姜清扬和自己女儿真是天造地设一对。
姜清扬走后,茜彤便询问母亲,为何会在门口等待自己。贺兰氏却没有直接回答,而催促她快些走,说,“你的父亲还在正厅等待你。”
正厅中,本在喝茶的姒容景望见茜彤毫发无损地回来,茶杯都差点没拿稳。他惊喜地将茜彤抱入怀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似的。茜彤心中疑问,自己只不过去了趟京师衙门,但是很快就被文瑄殿下带走,为什么父亲和母亲看起来反应这么大呢?
姒容景问茜彤,是如何从京师衙门被放走的。茜彤便将今日菊花宴上一事从头到尾叙述一番。姒容景越听,眉头越是拧成一团,最后面色凝重地像是一块化不开的墨汁。贺兰氏也一脸忧愁。茜彤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父母如此烦心?
姒容景最后终于开口道,“你最后答应了文瑄殿下吗?”姒茜彤道,“破案本是廷尉寺和京师衙门的事情,我本不愿答应,但是文瑄殿下说这件事关乎整个夏越国的国本,希望我能和父亲一起,协助文瑄殿下破此案。”
姒容景的耳边再次响起了白未晞阴冷的话语“为了一个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你真的什么也不顾了吗?官职?亦或是家人?”眼前浮现出血肉模糊,被折磨地不成人样的钱恒,真不敢想象自己最爱的女儿落到白未晞手上是什么样的下场。于是他严肃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姒茜彤,这件事你不能管。”
茜彤不由一怔,生平第一次被父亲连名带姓地叫,她知道父亲不是在开玩笑。茜彤忍不住问,“为什么?”
姒容景苦笑,“姒儿,你以为菊花宴下毒是冲着你来的吗?其实是冲着我来的,对我的一种警告啊。这件案子明显是对付孔家的,而我们本来是太尉的阵营,如果此时我们父女二人插手此案,那姒太尉会如何想我们?孔太常又会如何想?他们两家都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姒茜彤仿佛被雷击中,原本不明白的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卞纯竹要说她是下毒之人,为什么京兆尹如此反常,为什么文瑄世子偏偏选中她?如果他们调查出事情真相确实是孔太常指使钱恒,那么他们一家必然成为孔氏一族的眼中钉;如若他们发现孔太常与此事无关,那么姒太尉必然会认为他们与自己不是一条心。如果说卞纯竹背后的势力代表孔家,那么文瑄世子背后的势力就代表姒家,无论得罪哪一边,下场都不容乐观。姒茜彤终于明白父母为何为难,有一点却是姒茜彤万万没有想到的,姒容景已经向白未晞保证绝不插手此案。姒茜彤想了想,道,“既然左右为难,我便托病婉拒文瑄殿下便是。”姒容景点了点头。
第二日。朝廷之上,白未晞向昭王呈上钱恒供词,指认孔太常通过秀州太守高骞与苍梧国私通消息,在秀州私蓄甲兵,同时指使钱恒盗窃黄金用作养兵之用。朝廷之上,昭王震怒,下令缉拿孔太常。
皇甫无涯却觉得事有蹊跷,询问白未晞秀州甲兵今何在?又是从何得到这份供词?白未晞道,镇南将军缪剑南已经率兵平叛,将三百叛党首级割下,不日即可送来京城。皇甫无涯认为,高骞谋反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是孔太常指使的,且区区三百人根本不足以说明孔太常有谋逆之意,更何况钱恒盗窃黄金一事尚未完全查清,不能草率地把这三件事混为一谈。这时候文瑄世子也提议,这几件事似乎都太凑巧了,每一件事又都不那么寻常,而孔太常贵为九卿之首,德高望重,如若没有真凭实据,也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昭王冷眼旁观,问二人,有何良策。这时,令姒容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文瑄世子和皇甫无涯竟然联名向昭王保举自己协助白未晞一同调查此案,而昭王竟然同意了,还让自己带上姒茜彤一同调查案情。更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太傅之子定远将军姜清扬竟然主动提出要一同前往,保护两人周全。
姒容景回到家中,心里痛苦不已,甚至生出想要辞官,带着家人回到霖汀郡的想法。姒茜彤却劝阻了他,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哪里都不免有纷争,既然无路可退,不妨勇往直前,茜彤相信,直面现实未必是件坏事,我们是奉昭王旨意查案,孔姒两家是不敢有任何举动的。更何况父亲常教导我君子当舍生取义,茜彤愿意成全父亲成为一个君子。”姒容景听了,心中感动,打消了辞官想法。
司农寺。除了都内部外,其余部门已经正常运转。姒容景将自己的工作暂时移交给魏源骏,和茜彤一同前往都内部库房的命案现场。距离当初案发,已经过了3日,现场的血迹早已风干,库房中的黄金也已经被重新转移到他处储藏。可以说现场几乎空空荡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姒茜彤又和父亲来到停尸房查看二人的尸体,除了之前的线索外,也没有其他新的发现。姒茜彤沉思半晌后,喃喃自语道,“听父亲所说,这二人并不是死于子时,而是死于更早以前……可是又有小吏朱保充的证词证明在酉时,还曾到过库房取用黄金,当时钱恒,汤炎和王勇还活着……而库房的锁必须三人同时在场方能打开……侍卫在三更时候见过钱恒,但是他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了……”姜清扬望着茜彤,道,“难道钱恒武艺高强,可以在一盏茶功夫内连杀二人?”姒容景摇了摇头,“钱恒只是一介书生,根本不会武功。”
茜彤思索着,“如果他真的武功了得,他为什么不连同侍卫一起杀了?除非……”
“除非什么?”姒容景和姜清扬异口同声道。
“除非他是故意让人瞧见的。”茜彤缓缓说道,心里在想,但是他为什么又要故意让人瞧见呢?电光火石一瞬间,茜彤想起了一个关键的被遗忘的线索,她抬起头对姒容景道,“父亲,我想见见当日最后见到汤炎和王勇的小吏,还有那两名见过钱恒的侍卫。”
小吏朱保充战战兢兢地跪于地上。姒容景沉声问道,“当日是你最后一个见到汤大人和王勇的?”朱保充磕头道,“正是下官。”
姒容景道,“快将当日之事详细讲来,如若说错一个字,仔细你的皮。”朱保充吓得接连磕了几个响头道,“该说的,下官当日已经对京兆尹说了。当日下官奉中丞之命,到库房中取用黄金两万两用作公务之资,因取用黄金数额较大,需要钱大人,汤大人和王勇大人三人同时在场,故小人取用黄金之时,亲眼瞧见两位大人仍然活着……”姒茜彤突然打断他,“当时库房中只有你们四人吗?”朱保充有些迟疑,姜清扬见状立马呵斥道,“姒大人父女二人乃是奉昭王旨意办理此案,你胆敢有任何隐瞒,小心人头不保。”朱保充立马又磕头道,“下官不敢隐瞒,当日库房中确实只有下官及三位大人,并无旁人在场。”
姒茜彤突然又问道“当时,你是带着布袋抑或木箱来领取黄金的?”朱保充道,“两万两黄金用布袋自然无法装下,小人带了一口箱子前去的,当时命两名仆人将箱子抬入库房后,待三位大人清点完毕,记录账目后,再命仆人进来将黄金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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