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马场。已经到了酉时,黄昏下的草地上已经起了一层薄雾。姒容景心里思忖,眼下已经入冬,马场里的马的干草消耗地比较多,马倌需要经常往马厩里添加新鲜的长柄干草。此外为了保持马厩里的干爽,还需要马倌时刻去清理粪便,以免马生病。但是司马雍为了预备下月初三的围猎,从他这里调走了许多人到城里的太仆寺集训,不知道剩下的马倌是否能恪尽职守,将马厩打理好呢?
想到这里,姒容景便命人打起灯笼,准备到马厩里巡视一番。
整个西郊,方圆数十里地,共有两处马厩,分别在西郊的入口处和中间。两处马厩各有一百匹马,先前原本各由十名马倌轮流值守,如今只各剩下三名马倌。姒容景先前往入口处的马厩,发现马厩中灯火通明,远远还可以听到摇骰子的声音。
走进一瞧,原来是四名马倌聚在一处赌博,四人聚精会神,全然没有留意到姒容景走了进来。
姒容景呵斥道,“是谁给你们这样的胆子,竟然玩忽职守,在马厩里赌博,是想挨板子吗?”
四人闻声见到姒容景后,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姒容景道,“你们是哪里的马倌,为何在此聚赌,快从实招来。”
只听其中一名马倌道,“小人张武仁,旁边的是施允生、孙有高,我们同为此处的马倌,本都已放值,因天冷难耐,故留下来小赌一把,不料被大人瞧见,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们,小人下回再也不敢了。”说罢,接连磕了几个头,旁边的两名马倌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张武仁的话。
姒容景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巡视一遍,最后落在最旁边的那名马倌道,“你也是这里的马倌?”
那名马倌目光躲闪,道,“小……小人马桂喜,也是此处的马倌,也是因为已经放值了,才留下……”
“再敢胡说,此处本应有十名马倌留值,因司马大人抽调了七名马倌,剩下应仅有三名马倌罢了,你显然不属于此处,再不说实话,小心我将你送入京师衙门,当奸细论处。”
马桂喜闻言,吓得连连磕头道,“大人,小人错了,小人也是西郊的马倌,只不过是在中间的马厩里当值,太仆寺里有小人的花名册,另有腰牌制服为证,再做不得假的。”
姒容景接过马桂喜的腰牌在灯光下验证,只见上面刻着“西郊马场”四个字,背面为太仆寺的印章。姒容景将腰牌扔回马桂喜身侧,怒斥道“大胆马桂喜,你私自擅离职守,聚众赌博,该当何罪?”
马桂喜害怕地大汗连连,嘴里不住地说道,“小人错了,恳请大人饶了小的。”
姒容景心想,中间的马厩因为离马场入口较远,平日里人迹罕至,因此照料马厩的马倌便敢私自擅离职守,却不知如今那马厩中是否仍然有人留值,那一百匹良驹若是因此出了差池,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想到这,他便询问马桂喜道,“如今那马厩中可还有人当值?”
马桂喜犹豫道,“回大人,马厩中尚有马倌值守,请大人放心。”
姒容景看到马桂喜吞吞吐吐样子,心下猜到马桂喜在说谎,定然有事瞒着他,于是更下定决心要前往中间的马厩一探究竟。
马桂喜看到姒容景往中间马场去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忙抬脚跟着出去,却朝着跟姒容景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朝着马场的入口前去。
姒容景来到中间的马厩发现这里的地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干草堆地整整齐齐,马匹们都在安静地休息,跟他想象地很不一样。
姒容景环顾四周,却没有听到一点其他的声音,这里的马场出奇的安静。
姒容景觉得奇怪,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轻的马倌正挑着一桶水走了进来,见到姒容景也是一愣,然后便跪下请安道,“小人刘帮才,为此间马倌,给姒大人请安。”
姒容景问道,“马都休息了,你还挑水来干什么?”
只听刘帮才道,“天气冷了,水槽里的水夜里容易结冰,若给马喝了容易着凉生病,小人特意从三里路外挑了井水回来,井水冬温夏凉,适合马匹饮用。”
姒容景听了,心中赞叹不已,心想这个刘帮才倒是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
他接着问道,“怎么就只见你一人,其他两名马倌去哪里了?”
刘帮才道,“今日本应是奚宝均、马桂喜与小人一同当值,但是到了午后,两人均借口有事走开了,一直未见二人回来。”
姒容景心里冷笑,好个马桂喜,不但擅离职守聚众赌博,还旷工。瞧方才马桂喜的样子,必然是为奚宝均做掩护,却不知那个奚宝均又是干什么去了。
“大人,小人有一事容禀。”姒容景正想的出神,不料被这一声打断了,他看着刘帮才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刘帮才谢过起身后,垂着头道,“小人认为天越来越冷了,老是挑井水也是不方便,不若在马厩中备着食盐,不时往水槽里加入少许,这样水槽里的水不易结冰,也省去了挑井水之苦。”
姒容景听了后,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刘帮才不但勤劳肯吃苦,也挺机灵的,如果有机会,他必要将其纳入自己府中。想到这,他便夸奖了刘帮才道,“你很不错,将来有机会我会在太仆面前为你美言几句的。”
“小人奚宝均参见大人。”一个粗涩的男声突然传入耳帘,只见此人身高七尺,又黑又胖,穿着一身马倌的衣服,正是欧阳妙灵在赌场外碰见的那赌徒。
姒容景不由皱眉,道,“奚宝均,方才本官四处找你不见,你怎么这时候倒是出现了?”
奚宝均斜眼看了一眼刘帮才,道,“小人家母病重,让马桂喜召小人回府视看,小人临行前,将本职工作做好后方才离开,请大人明察,莫要被旁人的谗言所误导。”
姒容景冷笑道,“呵呵,是这样吗?我且问你,若是你早已回府,你又是如何得知本官要找你呢?这是其一。其二,你若是匆忙离家,为何身上的制服仍然整整齐齐,莫不是本官前脚刚走,那马桂喜后脚就去给你通风报信了吧,你便穿着制服假模假样地前来本官面前演戏,只可惜演技太过拙劣!”
奚宝均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姒大人竟然十分精明,自己精心准备的一番谎言在他面前确是漏洞百出,不由满头大汗,脸上仍强撑道,“大人,我确是因家母病重,才返回家中查看,又因放心不下马厩,才又折返回来查看。”
姒容景将目光移开,不愿意再多看奚宝均一眼,道,“擅离职守就该领罪,巧言辩解更是罪加一等。本官明天就向太仆禀告此事,罚去你这个月的俸禄,如若再让我发现还有此事,决不轻饶!”
奚宝均待姒容景走后,方才敢用袖口擦掉满头的汗水,他一脸怨毒的看着刘帮才,道,“好你个刘帮才,没想到你竟敢在新来的姒大人面前打我小报告,你以后是不想在西郊马场混了是吗?”
刘帮才心知奚宝均在西郊马场的势力,不愿意和他直接起冲突,只能忍让。于是面上笑着道,“宝兄误会了,即使借给小弟一百个胆,小弟也不敢呐。实在是因为姒大人今夜突然照访,让小弟措手不及。小弟本也想为宝兄打掩护,无奈这个新来的姒大人太过精明,在他面前一丝谎也不容撒。”
奚宝均一脸轻蔑道,“我呸,还一口一个姒大人,不过是个从八品的鸟官,也敢骑在宝大爷头上耍威风,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宝大爷是谁,连太仆大人也要卖我几分面子呢,还想罚我的俸禄,门都没有!”
刘帮才看着奚宝均变脸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却又不敢露出一丝一毫,只能附和道,“宝兄说的极是。”
第二天,姒容景果真向司马雍汇报了这件事。
令奚宝均意想不到的是,向来对他放任不管的司马雍竟然真的罚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好你个姒容景,这笔仇,我迟早要跟你算清楚!不然我就不叫宝大爷!”奚宝均心里暗暗发誓。
农历十一月初三,昭王西山巡猎的日子。
这天,天空放晴,站在西郊马场的哨岗上举目远眺,率先映入眼帘的是距离入口不远的马厩和精心搭筑的高台,四周都是一片平坦的草地,只有远处一片树林遮掩了视线,一条清澈的小河围绕马场穿行而过
而在五天前,这里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姒容景组织人手日夜不停地将雪打扫干净,并反反复复检查,确保马场内没有一处存在钉子、捕兽夹及陷阱。皇甫俊卿也率领羽林军提前驻扎马场,将马场里里外外检查三遍,并在距离马场五十步的地方设立关卡,防止有可疑人物潜入马场。
按照以往的惯例,原本只有三公九卿的亲眷才能围观,而姒茜彤因为跟着姜婉兮前来而被特别放行。她跟随着姜婉兮的马车进入马场后,便下车步行至入口处的高台前。
只见高台的两侧支起两个架子,架子上各有一个铁盆,里面是燃烧的火把。而在高台的正中央,安放着一张虎皮榻,榻后是一面山水屏风,屏风两侧各摆放着一座通体鎏金的炭火炉。另设一案,案上放着果仁小吃和一只金色的酒杯,正是昭王的座椅。此外,距离虎皮榻丈余的地方左右排开十余张桌椅,分别为文瑄世子及三公九卿的座位。
高台下,出席此次围猎的众文武官员整齐地排成三列,为首的分别是太尉姒容宇、太常孔笃哉和世子太傅姜守拙。
高台右侧又另外搭有凉棚,为官员亲眷驻足休憩的地方。茜彤在凉棚里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嵇小雅、孔乐瑶、梁书菱、冯滢萱、卞纯竹和姒希纯。尤其是卞纯竹和姒希纯,两人有说有笑,旁人几乎都无法融入。
茜彤想,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可以相处地这么融洽,只是为何不见元熙和姒静璇的身影?
她正愣神,只听嵇小雅向她们二人打招呼,道“婉兮姐姐,茜彤快过来我这里。”孔乐瑶也对着他们两人绽放着笑容。但是卞纯竹看到茜彤后,却一脸闷闷不乐。梁书菱和冯滢萱却都有些惊讶她为何也能来。
姒希纯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定然是多情的姜清扬为了讨茜彤欢心,帮她搞定了入口处的哨岗查验。只是,姒茜彤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何?难道她也是为了文瑄殿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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