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到此事，杨清沄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脸色微变，起了猜疑：为何这个女子要与自己讲草原争斗、中原大势，仅仅是为了抒发自己对“天意”的理解？自己一路从未表露过任何身份，难道是因为最开始遣送宇文凌回去求百年雪莲，而让云川对自己身份起了怀疑？大淍与草原四大民族的关系错综复杂，如果她是为了查明自己的身份而设下话题，那自己还是小心为好，不能耽误了救宇文瀚的大事。

“这些事情，确不是我这等草民需要思虑的，对我而言需要想的，小事就是一日三餐，大事就是朋友知交而已。至于天下纷争、争权夺利，自有人去伤脑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杨清沄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马儿旁边解开缰绳，朝云川故作镇定地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关心我们自己的大事吧。”

云川无奈地耸耸肩，想着此人戒心真是太重，自己已经真心相待，他却还是严加提防。云川不觉有些懊恼，她不习惯这种设置心防的交谈，更好奇杨清沄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在乎什么、憧憬着什么。云川暗暗开解自己：“没事，我就不相信你的心锁那么难打开。总有一天，我要大大方方的走进去瞧一瞧。”

已是黄昏时分，两人中途只是稍作休息，一路快马加鞭，比预期中还要早一个时辰就到了月氏部落。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在距离月氏部落两里地，找了一处隐蔽树林内休息，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乔装起来。

两人在各自套上了一身盛泽准备好的月氏侍卫的服饰，盛泽还细心地给云川准备好了络腮胡子。云川贴上胡子，一转身把杨清沄吓了一跳，“很难看是吗？”云川嘟着嘴问道。

“没，没有。”杨清沄显然说得有些违心。

“你刚刚那个眼珠子差点吓出来，还说不难看？”云川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为了朋友也算豁得出去了吧。本姑娘虽不是花容月貌，也算天生丽质，现在不要脸不要皮的，算不算两肋插刀？”

“你这好像反了？”杨清沄走近仔细看了看。

“反？怎么反了？不是这么贴么？这也没镜子啊，应该怎么贴？”云川诧异地问道。

“你撕下来吧，我来帮你贴。”杨清沄接过云川撕下的络腮胡子，重新帮云川贴上。原来这胡子真贴反了，被云川贴着倒长在了脸上，怪不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是云川第三次离杨清沄这么近，就俩拳之隔，鼻息唇眉，清晰可见。云川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乱撞。她的双眼无法回避地看着杨清沄的脸庞，那双黑亮的眼眸就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映着自己的影子，自己僵直地站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这个男子的呼吸断断续续的拍打着自己的双颊，似乎也在故意憋着气息，他的手指小心翼翼，丝毫没有碰到云川的肌肤，但云川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手指传来的温度，就如夏日的湖水温润可人。杨清沄宽厚的臂膀，似乎有股迷人的气味，夹着淡淡地汗味，幽幽地传到云川鼻息里。云川深深地吸上了一口，近乎于贪婪的缓缓的深深的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把这口气呼出来，生怕这深深地一吸一呼，会被杨清沄察觉自己的小心思，只好这么憋着，憋着脸颊通红，眼睛也瞪得跟铜铃一般。

“你怎么了？眼睛瞪这么大？”杨清沄帮云川贴完胡子，双手落下来，有些不自然地搓着自己的双手，看着云川鼓大的两颊、瞪大的双眼问道。

胡子贴好，云川这才如释重负，赶紧扭过头，吐出憋在心口的一口气，由于憋气太长，云川不由自主的拍着自己胸口喘了起来，另一只手赶紧朝着杨清沄摇摇，说道：“没事，没事。你我刚离得太近了，我怕我一呼气，你这胡子给贴歪了。我就只好这么憋着，幸好你手快，我差点背过气了。”

杨清沄听此般解释，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这几天与云川和云浠相处，自己从未多想，虽然这两女子，资质不凡，性格爽朗，而云川的性格还与希儿相似，但自己也未曾有丝毫其他心思。这八年来，自己从未对儿女之事、男女之情有过任何想法，爱情这扇门，随着八年前希儿的消失，早就关上了吧。

“现在没事了吧。那我们商量一下，一会怎么开展行动。”杨清沄席地坐下，看着云川说道。

“嗯，这几天我也自己想了一下，我先说我的，然后你再指正补充。”云川看着杨清沄，拱手行了一个礼，恢复了巾帼爽朗气质，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草原儿女的聚会，定会歌舞升平，张灯结彩。你看前方，那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定是在筹备聚会。一会那儿就会灯火通明，这就表明宴会即将开始；歌声响起，那就是进入了正题；等到欢舞声越来越大，群起而舞，那就离结束不远了。所以灯火一点，我们就得立马赶过去；歌声一响，我们就得行动；群起欢舞，我们就必须赶紧撤出来了。”

杨清沄有些敬佩地看着云川，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云川折了根树枝，借着夕阳的余晖，在地上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出发前我跟盛泽讨论过，存放白莲雪莲的毡房，最有可能是两个位置，一个是明成和尚度可汗住的地方，一个就是尚度可汗最信任的韦旭将军。盛泽仔细查证过，这次黄卑一共带了20人左右，其中15人是侍卫和侍女。这个欢迎宴，为不输气势，我猜尚度可汗会至少带10人出席，剩下5人把手营帐。我们先去伙房弄点吃的，我用吃的把人引开，你就趁机进去查看。”

“嗯，这个主意不错，他们劳顿一天，那时也是他们最困乏饥饿的时候。”杨清沄点头称赞，心中感叹云川原来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你进去查看一定小心，黄卑精通机关，如看到箱子，一定不要正面打开。”云川心有担忧，但引开侍卫这事，还必须她亲自来才行，“哦，对了，盛泽和云浠再三叮嘱，如果发现百年雪莲，从中间取三瓣放到这个盒子里，切记不可长时间见光，更不可遇水。”

“嗯，放心，躲开机关这些伎俩，我有经验。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云川姑娘了，里面的事情我来搞定。”杨清沄心怀感激，拱手说道。

云川点点头，说道：“你不必总是对我如此多礼。我云川从不亏欠他人，文瀚兄不顾性命救我，这本就是我应该回报的。你以后就直接叫我云川吧，大家都说我最没女孩样子了，你这‘姑娘姑娘’地叫着，我听着浑身难受，我都能想象我哥哥如听到此称呼时嘲笑的模样。”

“何必要在乎别人怎么说？谁说女子就一定得是温柔谨言、女红刺绣这一个模样？”杨清沄心想草原民族的女子大多如男子一样，自幼练习射箭跨马，能武善战。竟然已当男子相待，这又何必要求女子一面如钢似铁、一面又要如水似玉呢？

而这句话在云川心里却别有一番味道，她觉得这是杨清沄对自己的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赞赏和肯定。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便不好意思的扭过头，拿着树枝胡乱在地上打着圈，气氛有些尴尬地停顿在这里。

“云川姑娘，呃，云川。”杨清沄丝毫没有注意到云川的心思，若有所思的问道，“如果你引开侍卫，咳两声，我就潜进去；如果有突发情况需要出来，你就咳三声，我就知道如何行事了。如果我离开毡房，我会以布谷鸟叫为信号。”

云川有些小失望，原来杨清沄满心思量地都是如何拿到百年雪莲，对自己内心的变化根本就没有察觉。看着杨清沄全神贯注的模样，不知为何更让她着迷。云川自嘲地笑笑，回道：“好，我们就以此为信号。对了，如果今晚偷拿不成，盛泽让我们以他为饵。那你一路为何从不问我，盛泽到底与明成有何纠葛？”

“我从未想过要用此法，又何必打探他人往事？百年雪莲我誓在必得，但绝不会陷朋友于不义。你们的一番苦心我和文瀚兄都心领了，如果今晚偷取不成，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杨清沄还是一番淡然地说道。

云川心想：“原来他早就打定了‘不能偷取就强夺’的主意。”看着杨清沄一脸坚定淡然的神情，虽然不能按照盛泽部署的完美计划进行，但云川却更加心安。虽与杨清沄只相处短短数日，但他的故事却伴随着云川八年之久，眼前的他虽不似故事中的“杨清沄”明亮灵动，但这个恩怨分明、执着冷峻、重情重义的“杨清沄”，却更让她心动和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