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窗向外眺望,形色车辆倚楼停靠,过往行人步履匆匆,零星混有穿着白衣的医护。
陈冷翡冲窗哈了口气,她看着水汽凝成雾,抬指抹过,写成一个“一”字。
“icu是不允许探视的。”医生说。
“哦,好的,我知道了。”斑斑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门把手转动。
陈冷翡仓促从窗台上下来,正要躲,却听斑斑说,“已经看到你啦!”
“妈妈。”她转过身。
“我叫你老实呆在家里!”斑斑冲过来,抓着她的肩,“你为什么在这里?怎么进来的?谁带你进来的?”
“溜进来的。”陈冷翡反手紧紧地抱住斑斑,她把脑袋埋在斑斑肩膀,呼吸间嗅着斑斑衣服上的香水,是雪松的味道,带来一瞬的安心。
“你这孩子。”斑斑抬手扣住她的背。“以后一定,一定要听话,好不好?妈妈会生气的,真的,我也是会生气的。”
“嗯。”陈冷翡应声。
“下不为例。”
“好。”
“先回家。”斑斑吻着她的侧脸,“现在就回去,老实在家呆着,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管,这里的事,很复杂,你要是再出点事,我就不活了。”说着终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掉在陈冷翡的长发里,打湿鬓发。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吃的。”
“不用,有吃的,你别添乱就好。”斑斑推开她,“你乖乖的。”
一番争辩后,陈冷翡被赶回了家。
家里只有宋夫人在。
那个凌厉的老婆婆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灯没点,窗也开着,寒风凛冽,长驱直入,将浮雕窗帘吹的乱飞,她坐在暗处,对着同样昏暗的房间。
陈冷翡打开灯。
“你妈妈找到你了吗?”宋夫人又敛起脆弱,凶巴巴的问。
“找到了。”她站在茶几前,“您吃晚饭了吗?”
“我不太想吃。”宋夫人说,“冰箱里有饭的,如果你饿了你先吃吧。”
说完把她丢在客厅。
这难免令陈冷翡好奇早上那封交递宋夫人的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恐怕不是损人话。
不过她未及深思。
她实在是太累了,为什么这么累的原因却道不出、想不通,但她跌坐进沙发就起不来,最后蜷着身子躲在抱枕下面。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中途好似有人来关窗,她醒了一会儿,但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凌晨。
她找到几分力气,起来洗漱,长发马马虎虎的吹成半干就躺下睡觉,也正因此,她给已心身俱疲的斑斑添了一个很大的乱子——她病了。
起初还好,只是烧,傍晚温度就退下来,便也没当回事,怎料翌日直接一觉睡下再没能起来。
依稀有点意识时已经在医院了。
“严重贫血,血红蛋白报危急值,”医生说,“血象三系太低了,得输血。”
斑斑要来笔,龙飞凤舞地签字。
“对不起。”陈冷翡掀掀眼睫,勉强坐起来些。“妈妈,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斑斑的黑眼圈很重,这几天也没怎么收拾自己,头发乱蓬蓬的,人也憔悴,神情恍惚,瞧着可怜,“我是妈妈呀。”
“去陪她吧。”陈冷翡见此,也没强留,反正她很困,只想睡觉。
睡梦中又不知道谁在、谁不在。
说完觉得斑斑大概不喜欢被戳穿,又改口,“妈妈,你去忙吧。”
“死小孩。”斑斑不肯走,瞪了她一眼。
她又躺回去,窗帘渐渐亮起来。
“太阳上班了。”她学着斑斑小时候逗她的语气。
“太阳上班啦,你也要快点好起来。”斑斑握住她的手。
她大概睡了几个小时,之后被活活憋醒;她扼住自己的颈,剧烈喘/息/下气好似停滞在肺里,纹丝不动。
医生给了她一个喷雾,逼她把里面的药吸进去,她喘不动,护士就直接按着她,经鼻下了根管,把药滴进管里。
她呛咳好久,有一瞬当真觉得死大概就是这般滋味,过于难受以至自己没能发现自己的呼吸逐渐正常。
她仍紧紧抱着枕,侧伏在那里,不肯答话,也不肯动。
“输血诱发的气道痉挛。”另一个医生过来,用光照照她的眼睛,随后拿着一个很厚的chart夹和斑斑攀谈,“可能因为输的是全血,现在只能先给她输血小板和血浆,红细胞要调。”
“我和她血型是一样的,”斑斑抚着陈冷翡的背,“我的血能用,要不这样,我去捐400cc,然后拿来给她用。”
“她是你亲生女儿吗?”医生问,“你们有血缘关系吗?”
“是,有。”斑斑说谎。
“那不行。”医生回绝了斑斑,“亲属间输血容易引起非常严重的不良反应,有可能会死。”
斑斑马上改口,“不是,她是我领养的。”
医生瞅了她一眼,“不行。”
陈冷翡就看着斑斑公然白了医生一眼。
“凭什么不行?”斑斑问。
“女士,”医生道,“您女儿真的长得很像你。”
这句话把斑斑怼回去了。
斑斑蔫蔫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过几分钟出了门,还把病房的门重重摔上。
再回来时提了一大袋子零食。
“猫猫。”斑斑把零食倒在床上,药盒和注/射/器砸在薯片上。“你相信妈妈吗?”
“嗯?”陈冷翡抬眼。
斑斑从药盒里拿出两个玻璃药瓶,掰开,用注射器抽出来——动作生疏,还把药洒了一半,只好又开了第三个药瓶。
“这是什么?”陈冷翡问。
李云斑摇摇头,但抓过配沐舒坦的生理盐水袋子,把药打进去。
她唯一能给出的一句解释是——“你对妈妈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妈妈绝对不会伤害你。”
要多苍白无力有多苍白无力。
“好的。”陈冷翡凝视斑斑许久,没再说什么。
她合上眼。
没多久突然有人捏了捏她的脸。
“提问,猫猫是被吓病的吗?”李半月凑在她耳边调侃,手绕过来,环住她。“胆小鬼。”
“你能讲话?”斑斑很惊讶。
“其实是能的。”李半月按住气管筒,手指堵住开孔,用气声说。
就是这样讲话需要很大的力气,还会呛气,难受。
她挨床边坐下。
小猫看了她一眼,唤了声,“妈妈。”挣起身,抱过来,落进她怀里,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还哭了。
冷冷有一项特殊技能,哭的时候很像知名表情包流泪猫猫头,只掉眼泪但不出声。
“完了,越来越像猫猫。”李半月怕小孩尴尬,也没点破。
“别抱呀。”李云斑抬眼,“不是舍得嘛,放那吧,没关系的,她是我的小孩,我会照顾她的,我也是个大人了,姐姐你放心。”
“生气了?”李半月倚靠在枕上。
“并没有,我尊重您的政/治/抱负。”李云斑托腮,“除去我们间所有纠葛,我是你妹妹,我尊重你的理想和你的决定。”
“我给了虞司颜两次机会。”李半月阖眼。“事不过三,她犯我手里三回了。”
说着,她又咳起来,长睫颤了颤,身上又是一层冷汗。
“别说话了。”李云斑捉住李半月的手。“我真没生气,你不用解释什么。”她说,“有很多时候,我的心是被撕成两半的,好的那一半,在心疼你,知道你痛苦,煎熬,可怜你,恨不得能替你;坏的那一半,紧紧地抱住你,盘算着数不清的以后,因为坏的那一半可以假装不知道你生病,假装不知道你难受。”
“习惯了,无所谓煎熬与不煎熬。”姐姐掀开眼睫,视线上移,落在天花板上的灯管,她无比寂静,甚至目光有几分空洞,除胸口外无别的起伏,也许是于生死之际的挣扎耗尽了她的情绪与生机,也许是卸下伪装后她就是这副模样,如她自诩的那般,一个空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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