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主啊,请宽恕我……请原谅我此刻的卑劣和肮脏。
恢弘的战车在平原上疾驰,这种光是轮子就足有一人高的大家伙用沉重的木头和铁皮铸造而成,需要三匹马才能拉动,当它冲锋起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它相抵抗,在蒸汽轻甲出现之前,战车就是战场上最令人恐惧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在蒸汽轻甲以其驰骋往来的恐怖统治力掌控整个战场后,战车依旧没有退出战争舞台,它还是能够凭借狂暴的破坏力和迅疾的速度奠定自己的地位。
雷德里克扶着战车前的横杆,俯低身体,努力在颠簸的站车上固定住自己的身躯,死死盯着前方混乱的战场。
长弓手组成队列,对准天空放箭,包裹着沾过油脂的麻纱布料的长箭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狠狠扎入对方阵列的后方,燃起许多簇小小的火苗,在马群里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惊慌。
雷德里克看准了一处惊慌未定的缺口,朝身边驾驭战车的车手吼了一句话,战车立刻在大地上偏转出一个弧形曲线,狂暴地奔向了那个缺口。
后方的几辆战车同样选定了自己的目标,当这些胸口覆盖着甲片的高大战马拖拽着巨大的战车冲进人群时,凄厉的尖叫顿时此起彼伏地响起,鲜血在一瞬间喷涌而出,地上很快染上了红红白白的液体,人体组织和武器布料被搅合成一团,包裹着铁皮的车辕上挂着暗红的碎肉和衣服布条。
当战车撕扯出一条通路后,持握着长矛的士兵们便如潮水般紧随其后涌入纷乱的敌群里。
毫无疑问,雷德里克的军队在这场战争中占据了上风,但这名年轻的主帅脸上并没有任何笑意,他喘着气,扔掉手里已经豁口的弯刀——这是他上一次从亚述军队手里缴获来的,经过半个多月的战斗,已经光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距离他的上一封信发往翡冷翠还不到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他遭遇了大大小小近五十场战斗,平均每一天都会有两次战斗,等于说,他和他的士兵们,每天不是在厮杀的过程中,就是在奔赴厮杀的途中。
这样的疲劳战术尽管愚蠢却很有效果,在亚述的地盘上,占据了人数优势的朝圣天盟有大量的时间和他们耗下去,而雷德里克除了需要应付战斗,还要收拢难民、组织建设,确保自己打下来的底盘足够安稳。
在《信仰自由法案》颁布后,他的工作骤然轻松了许多,来投奔的亚述人民数量增加,但这也让混进来的探子变多了。
雷德里克遇到了很多的困难,但从来趾高气扬只会下命令的公爵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向翡冷翠诉苦,而是自己默默地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军队里的圣鸦将卢森公爵的所有举动都写信汇报给翡冷翠,雷德里克对此当然心知肚明,换了以前,他一定会暴跳如雷,觉得自己受到了监视和侮辱,然而自从那封教皇亲手写就的嘉奖令送到他手上后,他看起来对圣鸦的存在也不那么在意了。
不,不能说是不在意,不如说是以另一种奇怪的方式变得更在意了。
正辛苦地就着篝火的一点光芒写汇报的圣鸦默默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将眼角余光飘向了对面——刚刚结束了战斗的卢森公爵正坐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根木柴,在火堆里百无聊赖地戳来戳去,满脸写着倨傲和不耐烦,但就算是再不耐烦,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时不时地抬头看看这里。
又是这样……被盯着写报告的圣鸦对着自己的膝盖露出了阴暗痛苦的神色,哪怕是再问心无愧的人,被监视对象这样看着写报告,也是会心虚的好不好!尤其是他们彼此双方都心知肚明他在写什么……这就更奇怪了!
他一定是想让我给他写好话!被盯了快一个月的圣鸦愤怒地边写边想,作为一名经受过费兰特阁下调|教的圣鸦,他永远只忠诚于伟大的圣父!谁都别想让他徇私舞弊!
圣鸦在纸上落笔的力道越来越重,当他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准备把纸张卷起来时,一直坐在那里表现得满不在乎的雷德里克换了个姿势,抬起下巴:“喂,你写完了?”
圣鸦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是的,阁下。”
他先发制人:“但是很抱歉,这是不能给您看的,只有圣父才能打开它。”
他的视线开始在纸张和火堆之间逡巡,大有雷德里克一伸手他就准备将东西投进火焰的决心。
就算烧了也不给你看。
雷德里克被他的动作气笑了,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不是……算了。”
他蹭一下站起来,用力抓了两把头发,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在那里啧了一声,重重地踩着地面离开了。
被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弄得迷惑的圣鸦坐在那里一脸迷茫,不等他回过神,雷德里克踩着重重的步伐又去而复返。
圣鸦高度警惕地看着他。
刚刚结束了战斗的年轻公爵脸上还有残留的血和灰尘,被战争磨砺得成熟了许多的青年身上已经有了男人的影子,他微微低着头,看着那名披着黑色斗篷的圣鸦,咕哝着说:“告诉他,这场战役会胜利的——这是你的判断。”
他在最后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好像觉得自己的承诺有些可笑,非要借着别人的嘴才能说出来。
圣鸦脸上再度浮现了一个问号,雷德里克甚至没等他回答,再度扭过头,踩着比之前更重的步伐匆匆离开了,好像后面有火在烧着他的屁股。
军营里还有很多事情等待着他的决断,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翡冷翠隐约传来的风声——教皇将要莅临亚述,这件事的真实性当然毋庸置疑,一个君主不可能永不踏上自己的国土,如果拉斐尔想要切实地掌握住亚述这个庞大而野性的国家,他就不可能缩在翡冷翠,等待着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出来接受冠冕,只有真实地置身于战争中,从中攫取自己的荣光,这才是一个君主最好的选择。
拉斐尔自然不会畏惧战争,他和尤里乌斯对此行的争论仍在私下里继续,不过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当教皇下定决心的时候,谁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应该真的和一个将军那样去征战,更多时候这是一种政治|作秀,不过哪怕是作秀,雷德里克也得确保这场表演足够的真实和安全。
而最近频繁的战斗,无疑在说明朝圣天盟和加莱的动态异常,或许这就是针对教皇的一场阴谋,他必须在教皇真的到来前,弄清楚朝圣天盟和加莱在搞什么鬼,然后扫清一切阴谋和陷阱。
这是他作为将军的职责。
明天我有九节课,从早上六点开始早读,到晚上八点半,光是想想都能头皮发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