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汹涌的早餐之后就是忙碌的一天,尤里乌斯和拉斐尔都忙得不得了,《信仰自由法案》颁布的风潮还没有过去,借由波提亚家频繁的串联活动,翡冷翠的贵族们不再发表任何对教皇不利的言论——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而底层人民的声音也早就在圣鸦们有组织的大规模带动下偏转了方向。
人们或许对《信仰自由法案》还有疑虑,但是多年来教皇冕下为他们做的事情是实打实的,在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他们也知道如何做个聪明的哑巴。
当一切风浪趋向平息,还存在的声音就变得格外刺耳。
费兰特不费什么力气,就从繁杂的线头里拎出了隆巴迪枢机的名字。
当看到这个名字时,费兰特先愣了一下。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从贫民窟的圣杯教堂离开的。
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为了快速获取能够贿赂修士以将他的名字记上推举名单的两枚金佛罗林,他只能去玻璃工坊推销自己——这是费兰特始终不愿也不敢向拉斐尔提起的事,他的母亲在玫瑰花房毁灭了自己的一生,然而她的儿子竟然也要步上她的后尘,这是多么可悲的笑话,似乎那里就是什么漩涡,只要踏入一步,就永远都无法离开。
好在,费兰特比他的母亲更聪明、更狠心。
他诱惑了三名薄有余财的书记官,把他们吊得像是跟着肉骨头的狗,掏空了他们所有的家当,还通过他们向黑市的放贷人借了高利|贷,要不然他也不能够那么迅速地获取那样一笔庞大的资金。
至于那三个倒霉蛋要怎么面对清醒过来后的贫瘠生活和高额贷款……费兰特并不关心这个。
在连自己的生存都是难题时,怎么能指望他去施舍多余的怜悯给别人?
也正是这样的狠心,让他进入了隆巴迪枢机的视野。
在他进入教皇宫成为见习守卫时,隆巴迪枢机的管家曾经私下里和他接触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教皇宫选拔的护卫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从教堂里送过来的,而不是每一个都能有这样足够的幸运被教皇宫留下,落选的孩子们会被其他的主教和贵族们挑走,而费兰特这样尤其出众的则会被提前预定。
只不过他最终成功留在了教皇宫,不然现在或许他就是隆巴迪枢机手下的人了。
这点交集浅薄到需要他认真回忆才能想起来,如果不是这点熟悉感,他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不会有丝毫的停留。
剥离了流言繁杂冗余的来源后,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这个平时不怎么爱出风头的枢机阁下。
每一个枢机都有一个教皇梦,隆巴迪枢机散布反对拉斐尔的言论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唯独需要感叹一下的就是他平时将自己的野心收敛得还不错。
费兰特卷起桌上的羊皮纸,准备去找拉斐尔,他这几天都忙着找在翡冷翠散布流言的家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拉斐尔了,尽管只是短暂的别离,甚至这都算不上什么别离,但一想到能够见到拉斐尔,费兰特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连带着路上看见忙碌的修士修女们时也愿意施舍给他们一个轻轻的颔首。
费兰特算了算时间,教皇一向作息规律,每天的日程表都安排得严密且千篇一律,午后的一个小时是他的休息时间,拉斐尔喜欢将这点时间消磨在花园或是图书馆。
大画廊的廊桥外连接着通往花园的拱门,花匠在那里种植了一片品种不同的月季,这种生命力旺盛的花卉在拱门上攀爬成了一堵墙,垂坠下来的花和枝蔓像是流动的彩色瀑布,能将周围遮挡得严严实实,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要抬着手将它们拨开才能走入庭院。
花匠本来想将它们修建得清爽一些,莱恩六世却更喜欢这样自然狂放的风格,拉斐尔也没有多余的闲情去指点花匠改动它们,于是这一面花卉瀑布就成了大画廊外点缀回廊的景点。
费兰特从阴暗的大画廊走出来,台阶上投下斑驳的光点,花园喷泉的声音在这里已经清晰可闻,他还听见了掺杂在水珠喷薄声中的人的低语。
那是属于拉斐尔的声音。
光是听见对方的声音,就足够让费兰特感到喜悦,他迫不及待地走下回廊,抬手想去掀开花卉瀑布的藤蔓,热切而温柔地呼唤对方的名字,声音尚未形成气流,他就听见了拉斐尔沙哑的喃喃。
“不……等一下——”
费兰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当然,对他而言,非常熟悉,它应该出现在玫瑰花房里,或者是纸醉金迷的宴会阴暗的帷幔后,哪怕是夜色笼罩下的丛林里,唯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
更不应该是这个声音、这个人。
费兰特凭借着本能否定自己的判断,但他也没有张嘴呼喊自己恋人的名字。
沉默的男人抓住了枝蔓,风吹得枝叶窸窣晃动,在摇晃的间隙里,他看见远处树荫下躺椅的尾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纤细雪白的脚踝抵着坚硬的扶手侧面,赤|裸的脚掌斜斜地踮着踩在另一个人衣着齐整的腿上,脚背上青紫的血管因为用力而隆起,雪白的长袍顺着膝盖滑落下去,顺着摇椅,有一大半都拖拽在草地上。
费兰特甚至能根据这一点细节想象出来他们此刻的姿势,半遮半露的景象比清晰的袒露更刺激,他痛恨自己过于优越的视力,每一个寥寥的细节都在他眼里被不断放大,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似乎听见了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地钻进他耳朵里,又轰隆隆地远去了。
仲裁局的局长天生肤色比别人更白,此刻他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比坟墓里爬出来的幽灵还要惨白,加上一身乌黑的兜帽长袍和浓黑的长卷发,他比舞台上的戏剧演员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死尸。
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刚开始那阵剧烈的冲击过去后,一股扭曲的愤怒便如毒蛇一般啮咬上了费兰特的心脏,胸腔里的器官收缩着,泵压出带毒的血液,顺着他的血管流经四肢百骸,他攥紧了手中的枝叶,收紧的力道之大,以至于鲜嫩的汁水瞬间染绿了他的掌心,黏腻的汁液顺着他的掌纹往手腕流淌,带出被绞成一团烂泥的叶片和花朵,扑簌簌落在地上。
拉斐尔靠在摇椅上,半阖着眼睛,睫毛上带着水汽,湿漉漉地将纤长的睫毛沾在了一起,看着又可怜又脆弱,眼尾带着潮红,脸颊泛着热,尤里乌斯正慢条斯理地亲吻他的锁骨,教皇的长袍松散地堆积在椅子上,像一团雪将教皇包裹在里面。
秘书长的衬衫扯开了大半,露出一大片皮肤,总是衣冠整齐的男人并不在意这些,他摘下了不离身的眼镜,没有镜片修饰的眼睛锋利而傲慢,充满了攻击性,几缕发丝从发带里挣脱出来,落在脸颊旁,这点不修边幅的凌乱让他看起来具有异样的性张力,像一只急切寻觅着猎物的野兽,又要不动声色地在伴侣面前优雅展示自己美丽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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